第六卷 于蘇斯的各種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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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聽見你們的小東家在叫你們嗎?難道你們是聾子?趕快!馬上就要上演了。

    ” 兩個女的納悶地望着于蘇斯。

     于蘇斯吆喝起來了: “你們看不見觀衆已經進來了嗎?費畢,替蒂穿衣裳。

    維納斯,擂鼓。

    ” 費畢總是聽從主人的吩咐,維納斯總是聽人使喚。

    她們兩個人就是服從的化身。

    對她們來說,她們的主人于蘇斯一直是一個謎。

    永遠讓人猜不透底細,一直是一個使人服從的理由。

    她們雖然認為他在發瘋,可是照樣執行他的命令。

    費畢把衣服拿下來,維納斯也把鼓拿出來了。

     費畢開始替蒂穿衣服。

    于蘇斯放下婦女休息室的門簾,從幕布的後面繼續說: “你瞧,格溫普蘭!院子裡的觀衆已經不止五成了。

    戲院門口擠得很厲害。

    多少人啊!費畢和維納斯簡直跟沒有看見似的,你說說看,她們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個石女多麼傻!埃及人有多蠢呀!不要掀門簾。

    應該知道羞恥,蒂正在穿衣裳。

    ” 他停了一會兒,接着突然傳來一個叫聲: “蒂長得多麼美!” 這是格溫普蘭的聲音。

    費畢和維納斯吃了一驚,連忙轉過頭來。

    确實是格溫普蘭的聲音,不過是從于蘇斯嘴裡發出來的。

     于蘇斯從門縫裡做了一個手勢,不許她們大驚小怪。

     他又用格溫普蘭的聲音說: “我的天仙!” 接着他又用自己的聲音說: “蒂是天仙!你發瘋了,格溫普蘭。

    能飛的哺乳動物隻有蝙蝠。

    ” 他又說: “喂!格溫普蘭,去放開奧莫吧。

    别說糊塗話了。

    ” 于是他邁着格溫普蘭的輕快的步子,很快地走下“綠箱子”後面的梯子。

    讓蒂聽見這個模仿的聲音。

     他在院子裡遇見了古維根。

    古維根因為出了這件意外,于是無事可做,而又好奇心盛了。

     “伸出你的兩隻手,”于蘇斯壓低嗓子對他說。

     他把一把銅闆倒在他手上。

     古維根被對方的慷慨感動了。

     于蘇斯在他的耳邊悄悄地說: “夥計,你盡管蹲在院子裡,蹦蹦跳跳,敲敲打打,吵吵鬧鬧,吹口哨,咕咕叫,哈哈笑,喝彩,手舞足蹈,放聲狂笑,砸碎什麼東西好了。

    ” 尼克萊斯老闆因為看見許多來看笑面人的人往回走,湧到市集上别的木闆屋那兒去,又委屈,又氣憤,于是關好酒店門;他甚至連酒也不賣了,省得聽到顧客們讨厭的詢問;因為晚上不演戲而無事可做,他拿着一隻蠟燭台從陽台上望望院子。

    于蘇斯用兩隻手掌圈在嘴上,小心翼翼地對他大聲說: “先生,請您跟您的夥計一樣,拼命地叫、鬧、嚷嚷吧。

    ” 他走上“綠箱子”,對狼說: “你盡力多說幾句吧。

    ’, 他提高了嗓子: “人太多了。

    我怕演出時把戲台擠壞。

    ” 這當兒,維納斯正在打鼓。

     于蘇斯接着說: “蒂已經穿好衣服。

    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始了。

    我後悔放進這麼多的人進來。

    他們擠得真夠嗆!你看,格溫普蘭,簡直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暴民!我打賭,我們今天的收入一定不壞。

    來呀,你們這兩個厚臉皮,都來奏樂!到這兒來,費畢拿起你的銅号。

    好。

    維納斯,擂鼓。

    連續側擊,費畢,擺出雷諾梅女神的姿勢。

    小姐們,我覺得你們的衣服穿得太多。

    把你們的上衣給我脫下來。

    用羅紗來代替粗布。

    觀衆喜歡看女人的曲線。

    讓道學家去大嚷大叫好了。

    真有點不成體統,去它的吧。

    要帶點向感的樣子。

    奏瘋狂的曲子。

    吹起喇叭,發顫音,要雄壯,擊鼓!這麼多的人呀,我可憐的格溫普蘭!” 他打斷了自己的話: “格溫普蘭,幫我一下忙。

    我們放下闆壁。

    ” 這時他打開自己的手帕。

     “不過,先讓我在我的手帕裡叫喚一聲。

    ” 他有力地擤了一下鼻子,每一個口技家都應該這樣做。

     他把手帕放在衣袋裡,抽出滑車的鐵栓,跟平常一樣,滑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闆壁放下來了。

     “格溫普蘭,在開演以前用不着把幕布拉開。

    不然的話,我們就不是待在自己家裡了。

    來,你們兩個人到前台去,奏樂,小姐們。

    嘭!嘭!嘭!我們的觀衆什麼人都有。

    他們是老百姓的殘渣。

    有多少人喲,我的老天爺!” 兩個吉蔔賽姑娘傻頭傻腦地服從了,她們帶着自己的樂器,安頓在放平的闆壁的兩個角落裡,這兒是她們的老位子。

     這時候,于蘇斯的奇技真令人叫絕了。

    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他必須無中生有地制造人山人海的印象,所以隻好向他那不可思議的口技求救。

    所有藏在他肚裡的人類和畜類的聲音都一起發動了。

    簡直跟一軍人似的。

    你如果閉上眼睛,就會覺得自己好像待在一個有廟會或者發生騷動的廣場上。

    叫聲,說話的聲音,像旋風一樣從于蘇斯嘴裡飛出來:唱歌,吵鬧,聊天,咳嗽,吐痰,打噴嚏,吸鼻煙,對話,一問一答,所有這些聲音都是同時發出來的,音節都是互相嵌在一起的。

    在這個什麼也沒有的院子裡,能夠聽見男人、女人和孩子的聲音。

    嘈雜的聲音聽來非常清楚。

    在喧嚣聲中,像一縷輕煙似的,升起了許多不調和的怪音:小鳥的咕咕聲、貓打架的聲音和吃奶的嬰兒的哭聲。

    能夠聽見醉鬼嘶啞的聲音。

    被人踩了一腳的狗憤怒的吠聲。

    聲音好像是從遠處,近處,上下左右傳來的。

    合在一起是一片鬧聲,分開就是一個個聲音。

    于蘇斯用拳頭敲,用腳跺,一會兒又對着院子盡頭發出聲音,一會兒又使人聽見聲音好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有如狂風暴雨,可是聽起來卻很熟悉。

    低語變成鬧聲,鬧聲變成騷動,騷動變成飓風。

    他一個人就是一大群人。

    這是一個能同時說萬國方占的獨語者、有方法哄騙人的眼睛,就有方法哄騙人的耳朵。

    普羅特①能蒙蔽視覺,于蘇斯能蒙蔽聽覺。

    沒有比這種模仿群衆聲音的本領更驚人的了。

    他不時掀起婦女休息室的門簾,瞧瞧蒂。

    蒂在聽。

     ①羅馬神話中變幻無常的海神。

     在院子裡,古維根也鬧騰得不可開交。

     維納斯和費畢老老實實地吹喇叭,瘋狂地擂鼓。

    唯一的看客尼克萊斯老闆也跟她們兩人一樣,認為于蘇斯瘋了,這樣一來,他的憂郁更凄慘了。

    正直的客店老闆抱怨着說:“這簡直是搗亂!”他的态度忽然嚴肅起來,正像一個時常想到法律的存在的人一樣。

     古維根因為能夠幫助搗亂,非常高興,他差不多跟于蘇斯一樣瘋狂。

    他覺得挺有趣。

    再說,他還掙了一把銅闆呢。

     奧莫在想心事。

     于蘇斯一面鬧騰,一面講話: 一格溫普蘭,今天跟平時一樣,那些黨徒又來了。

    我們的競争者想破壞我們的成功。

    喝倒彩等于給我們的成功加點兒作料。

    再說,人太多了。

    大家擠在一起很别扭。

    鄰座的胳膊肘也使人沒有好氣。

    隻要他們不把座位砸碎就算萬幸了。

    我們被一群蠻不講理的踐民抓在手裡了。

    啊!要是我們的朋友湯姆-芹-傑克在這兒就好了!可惜他不來了。

    你看看這些人山人海似的人頭。

    看樣子這些站着的人都不高興,雖然用偉人伽連的話說,站着是一個“益氣補神的動作”。

    我們要縮短今天的演出。

    既然戲單上隻有《被征服的混沌》,那我們就不演《落後的熊》。

    這樣總是占點便宜的。

    鬧騰得多麼厲害!啊!群衆盲目的騷動!他們要給我們帶來損害的!不管怎麼說,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我們不能演戲了。

    他們一句台詞也不會聽見的。

    我去跟他們談談。

    格溫普蘭,把幕拉開一點。

    各位先生……” 這當兒,于蘇斯用激動的尖銳嗓子對自己叫道: “打倒這個老頭子!” 他用自己的聲音說; “我覺得我受到了平民的侮辱。

    西塞羅說得好:plebs,fexurbis①。

    沒有關系,我們要勸告他們,雖然我要費好多力氣,人家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但是我還是要說。

    老兄,盡你的本分吧。

    格溫普蘭,你看,那個潑婦正在那兒咬牙切齒呢。

    ” ①拉丁文:平民是都市的糟粕。

     于蘇斯停了一會兒,這當兒他咬了咬牙齒。

    奧莫一時興起,也跟着學樣,接着,古維根也咬起牙來了。

     于蘇斯繼續說: “女人比男人還糟糕。

    現在不是個好機會。

    不過也無所謂,讓我們來試試演說的效力。

    對于有口才的演說家來說,什麼時候都合适——格溫普蘭,你聽聽我這篇婉轉的開場白——各位男女公民,我是熊。

    我砍下自己的頭來跟諸位講話。

    我謙遜地請諸位靜一下。

    ” 于蘇斯模仿觀衆的叫聲: “-嗦鬼!” 他接着說: “我尊敬的聽衆-嗦鬼是一句結束語,跟其它的結束語一樣。

    敬禮,愛嚷愛鬧的居民們。

    你們都是人渣子,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可是這也一點不影響我對你們的尊敬。

    經過仔細考慮的尊敬。

    我對剛才用自己的行動給我捧場的那幾位暴徒先生特别尊敬。

    在你們當中有的是殘廢人,這個我一點也不見怪。

    自然界裡也有瘸子先生和駝背先生。

    駱駝就是怄樓;野牛是駝背;灌的右腿比左腿長;亞裡士多德在他的《動物是怎樣走路的》一書裡曾經解釋過這個事實。

    在你們當中有的人有兩件襯衫,一件穿在身上,另外一件放在當鋪裡。

    我知道有這樣的事。

    阿布扣克拿自己的胡子作抵押,聖但尼斯拿自己的圓光作抵押。

    猶太人甚至指着圓光發誓。

    都是好榜樣。

    有債務總算有點兒東西。

    我尊敬你們的赤貧。

    ” 于蘇斯用深沉的低音打斷自己的話: “雙料的笨驢!” 他用最客氣的口氣回答: “同意。

    我是一個學者。

    所以我盡量原諒自己。

    我用科學的精神蔑視科學。

    無知是一個養活人的現實;科學是一個餓肚子的現實。

    一般的說,我們必須選擇一下:想做學者就要餓得精瘦;想吃草就要變成驢于。

    各位先生吃草吧。

    科學抵不上一口好吃的東西。

    我甯願吃一塊牛排,也不願知道它的學名是二偶肌。

    我呀,我隻有一個優點。

    就是我有兩隻幹眼珠子。

    我,你們看見的這個人,從來沒有淌過眼淚。

    應該說明,我從來沒有滿意過。

    從來沒有。

    甚至對我自己也不滿意。

    我看不起自己,不過,我請求反對派各位在座的先生對下邊這個問題表示一點意見:如果于蘇斯不過是個學者,格溫普蘭就是一個藝術家。

    ” 他又嗤了一下鼻子: “-嗦鬼!” 他又說: “又是-嗦鬼!這就是表示反對。

    不過,我現在不談這個問題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在格溫普蘭旁邊還有另外一位藝術家,就是跟我們在一起的這位長毛的高貴人物奧莫老爺,從前是野蠻的狗,現在是文明的狼,它是陛下的忠心之臣。

    奧莫是一位才能高強的醜角演員,可以說爐火純青。

    各位集中注意力等着吧。

    你們馬上要看到奧莫和格溫普蘭的表演,我們應該尊敬藝術。

    這樣才是大國風度。

    你們是猩猩嗎?我承認這是事實。

    這麼說,sylvaesintconsuledignae①。

    兩個藝術家足足抵得上一個領事。

    好。

    他們拿白菜疙瘩砸我。

    不過沒有砸到我。

    這也礙不住我說下去。

    恰恰相反。

    躲開了的危險使人喋喋不休。

    ‘Garrulapericula②,’玉外納③說。

    各位聽衆,在你們當中有的是醉鬼!而且還有女醉鬼。

    太好了。

    男的臭氣撲鼻,女的奇醜無比。

    你們所以來擠在酒店的這些闆凳上,是有各式各樣的原因的:什麼失業啦,懶惰啦,兩次偷盜之間的休息啦,黑啤酒啦,黃啤酒啦,烈性啤酒啦,大麥酒啦,燒酒啦,杜松子酒啦,以及異性的吸引啦,等等。

    再好也沒有了。

    一個幽默的才子在這兒可有用武之地了。

    不過我節制自己。

    肉欲之樂,讓它去吧。

    但是狂飲豪食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