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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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紀珠并不怕報複,我隻是珍惜兩家幾十年不平凡的交情,縱然我屈從在格格揚言報複之下,接受了格格,那又有什麼意思?” 德瑾咬牙道:“我不管,我顧不了那麼多,你最後答我一句紀珠猛吸一口氣,截口道:“我不能誤人誤己,更不願傷害格格一輩子。

    ” 德瑾臉色更怕人,一口貝齒咬得格格響:“好--” 她一連說了三聲“好”,然後,疾轉身,發了瘋似的奔出去。

     紀珠站着沒動,臉上隻閃過-陣抽倍。

     他知道,德瑾一定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他不怕,真不怕,但是他不能不為兩家這段幾十年來不平凡的交情痛心。

     這是一間精雅的房舍,既是客廳,又是書房。

     書桌上有書,還有文房四寶。

     粉壁上,挂着一把長劍。

     裡頭有一間,垂着繡着花的布簾,想必那是卧房。

     這時候,布簾一掀,從裡頭走出個人來,顧長的身材,一襲便裝,袖口微卷,人俊逸,還帶着幾分潇灑。

     是納蘭,他走到書桌前,點水磨墨,攤紙抽筆,似乎想寫什麼。

     一個下人打扮的漢子,用紅漆盤端着隻蓋碗進來,一躬身,道:“總座,您的銀耳。

    ” 納蘭眼皮沒擡:“放在那兒。

    ” 那漢子恭應一聲,擱下漆盤,端出蓋碗,哈着腰又退了出去。

     納蘭濡墨揮毫,筆走龍蛇,轉眼間,一阙詞填成。

     擱下筆,自己看,似乎頗得意,邊低聲輕吟,邊伸手端過蓋碗,喝一口,停一下,一阙詞輕吟完了,一碗銀耳也喝完了。

     再喝,碗空了,他為之啞然失笑,放下碗,拿起筆,略加思索,頃刻又是一阙。

     這一髑詞填好,把筆往筆架上一擱,剛要拿紙,突然,他回手摸臉:“怎麼這麼熱?” 他沒照鏡子,不知道,他那冠玉似的一張臉,竟帶着幾分紅意。

     這是怎麼回事兒? 許是一碗銀耳喝熱了。

     他沒在意,把袖子卷高了些,領扣打開,應該好些了!但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就在這轉眼工夫中,他一張臉竟紅似八月丹楓,人熱、臉紅,但是沒有汗,額上連一點濕意都沒有。

     納蘭覺出不對了,猛可站起來,憑他這身修為,居然沒站穩,身子搖搖欲倒,他連忙伸手扶住了桌沿。

     也就在這轉眼工夫中,他人更不對了,全身發抖、牙齒打戰、額[:繃起了青筋,一雙目光厲芒暴射,望之怕人,尤其一雙手,緊扣着桌沿,為之嗤嗤作響,木屑下雨似的紛紛落下。

     納蘭他是突然得了什麼病,還是一碗銀耳湯中了毒? 他喉間發出了低吼,從牙關裡送出,話不成聲,但隐約可以聽出是:“來--人--” 來人了麼?來了,進來了一個人,帶着一陣香風,美豔絕倫,但一張嬌靥卻煞白。

     她,赫然竟是德瑾格格。

     德瑾入目納蘭神态,似絲毫不覺意外,沒感詫異,隻不帶絲毫感情的問了一句:“納蘭,你怎麼了?” 納蘭竟機伶暴顫,目光似欲噴火,帶着一聲低吼撲了過去。

     他-身修為高絕,按說德瑾絕躲不過這一撲。

     無如,他此刻身子不穩,德瑾輕易躲開了,躲開後,帶着一陣香風,避到裡頭那間;布簾為之輕擺: 納蘭望着那輕擺的布簾怔了一下,低吼聲中,跟着撲了進去。

     刹時,外間陷入了寂靜。

     刹時,裡間響起了幾聲布帛撕裂聲…… 天亮了,日光已照上窗簾。

     外間的燈,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熄滅了: 假如掀開布簾往裡頭那一間看,你一定可以發現,裡頭是間卧房,精雅的卧房。

     此刻的卧房,景象誘人,但卻又是那麼不調和。

     軟榻上,一片零亂,被子成堆的掉在地上。

     納蘭還穿着衣裳,但等于沒穿,爬伏在那兒,很安靜,似乎睡得很香甜。

     德瑾坐在軟榻的一邊,身旁地上是一塊塊撕碎的衣裳,她圍着一塊白绫,赤露着香肩,肌膚凝脂,晶瑩如玉。

     她一頭秀發蓬散,大部分垂落在背後,臉色還是那麼木然,卻更見蒼白。

     一切是那麼靜,一切是那麼安詳。

    』 但一切卻是那麼不凋和。

     突然,趴伏着的納蘭功了一下,旋即他睜開了眼,接着,他-怔。

     因為,他看見了德瑾的背影。

     此刻,德瑾的背影一定是十分誘人的。

     但納蘭不是這種感受,他陡然間一臉驚容:“誰,” 德瑾不會沒聽見納蘭的喝問,而她像沒聽見,一動也沒動,就像一尊玉雕半裸女神像。

     納蘭翻身坐廠起來,這-坐,他超越了德瑾的身側,因之,他也看見了德瑾。

     他猛一怔,失聲叫道:“格格!” 德瑾仍像沒聽見。

     看看德瑾,再看看自己,納蘭機伶一顫:“我,我做了什麼了?” “……” 納蘭如遭雷殛:“格格,難道我--” “--”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 納蘭驚駭地想子一下,翻身下床站起,連忙伸手拉住下衣,他要往外闖。

     “站住。

    ”德瑾開了口,其聲冰冷。

     納蘭忙停步,驚駭回頭。

     “你以為你逃得掉?” “不!”納蘭忙道:“我不是要逃,我隻是叫人來問問。

    ” “問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 “問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格格怎麼會在這兒?”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 納蘭機伶暴顫,倏然住口。

     “納蘭,你知道你這是什麼罪?” “我--” “你知道還會連累你阿瑪,盡管他是個大學士,一樣要抄家滅族。

    ” 納蘭當然知道,他為之駭然:“格格--” “納蘭,你打算怎麼辦?” 納蘭競吓呆了。

     “納蘭。

    ” 納蘭驚醒了,忙道:“格格--” “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我--” “你怎麼樣?說。

    ” “我--格--” “說呀?” 納蘭苦了臉,盡管他統領京畿鐵衛,權勢兩大,威風八面,不可一世,但是,這時候,他卻是英風盡失,不但神氣不起來,簡直就成了待罪羔羊:“格格,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 德瑾柳眉一豎,冷笑道:“什麼,都已經這樣了,你居然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去問你阿瑪,或者是入宮晉見老佛爺,他們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不!”納蘭忙道:“格格,您誤會了,我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是我不敢奢求--” 德瑾道:“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不敢奢求的,既然不敢奢求,當初你就别做這種罪該滅門抄家的事,做都做了還說不敢奢求,你這不是分明想賴,分明想害死我麼?” 納蘭額上的汗都出來了,急道:“不,不,格格,您又誤會丁,我--” “我”了半天,仍然沒能說下去。

     德瑾一歎說道:“女兒家貞操重逾性命,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隻要你能給我個交待,我也就不再跟你計較了,縱然滅了你的門,抄了你的家,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其實,以你的家世、人品、所學,也不算辱沒我--” 納蘭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原就想做這麼一個了結,但是德瑾貴為皇族,他卻是真不敢高攀,原以為這下滅門抄家的大禍是定了,如今聽德瑾這麼一說,他如逢大赦,死裡逃生,心裡一松,大喜欲狂,不由自主地砰然一聲跪丁下去,顫聲道:“格格的大思大德,我粉身碎骨不足報--” 德瑾歎了口氣道:“你也不必這麼說了,起來吧!” “謝格格,謝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