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古樹斜陽 踏浪行波逢異士 幽崖密莽 飛虹掣電敗兇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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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别無所得。

    就現成飲食弄了些,正往外走。

    周鼎初次拜師,頗知敬畏,因師父未令同人,仍坐原處,等了一會無聊,起身閑踱,無心中走經門側,一眼看到溪旁柳蔭中似有兩人影一晃,忽動靈機,仍裝未見走過,暗中伏身門側,往外偷觑,果見兩人藏在柳樹後面,正往摟側掩來,頗似錢應泰的門下,恐被警覺,忙往後洞送信。

    才進洞門,便見蕭。

    狄二人走出,匆匆一說。

    狄遁聞報,首先飛步往外跑去,到門外不見有人,縱往崖頂高處,四外察看,隻見夕陽在山,暮霭蒼茫,林鳥啁啾,崖花自落。

    仰視天空,正有一行白雁飛過,銀羽翩翩,映着斜日回光,分外明潔。

    崖角飛泉兀自湯湯發發下注不已。

    空山晚景倒甚幽靜,卻不見一點人影。

    照那地勢和自己目力,絕無遺漏,崖前一片廣場小溪,離對面高崗頗遠,溪旁林木,行列不密,來人又是沿溪向岸側繞來,與對岡背道而馳,自己一得信就縱出,即便他事前警覺逃避,也來不及,所經之處離樓側石崖已近,無可藏伏,一覽無遺,料是小孩眼花。

    蕭隐君也跟蹤走出,見狄遁人在崖上,也沒做理會,攜了周鼎,竟直向發現來人之處走去,目不旁視,甚是從容。

     狄遁見那一帶俱是沿溪平地,僅有三四丈大小一塊石頭,像是人工鑿成的假山,通體碧油油,滿布苔薛,上下種着數十株小松,形雖玲珑,卻是一塊整石,并無洞穴。

    出時因那山石正當好細來路,首先注目,并無所見。

    看隐君師徒業己行抵石前,注目地上,掀髯微笑,似有所獲,心剛一動,隐君已在點手相招,忙縱下去,未等張口問訊,隐君指着山石來路一角悄聲說道:“來人已經入洞,照他這等性急,或已到了内洞,人還決不止兩個。

    但他所行之路必多曲折,趕去定來得及,石庫内近左壁處有一石筍,極好藏身之所。

    你可先趕進去,開了庫門,藏身石筍後面,靜以觀變。

    我略做點手腳就來。

    ” 狄遁朝隐君指處一看,苔薛上面留有幾個人手指印,印旁微有半圈縫隙,為碧苔擠滿,非近前谛視決看不出,苔也新剝落了一些,恍然大悟,一點頭,回身往樓内如飛跑去。

     隐君随就溪旁碧柳折了一技,在石前地皮上畫了幾十下。

    周鼎聽說奸細已然深入,好生狐疑,幾番想問,俱被隐君止住,直等畫完,帶了周鼎走回樓内,才說道:“那假山乃以前人自辟的一條地道,人已由此進去。

    我用柳枝畫的是奇門遁甲,這些事将來自會明白。

    如今來人歸路己斷,由我們捉,跑不掉了。

    可随我去看活把戲吧。

    ” 一邊說一邊走。

    一會到了裡面,推開石庫進去。

    狄遁仍藏石後,奸細尚未到來。

    重關好庫門,一同伏身石後相待。

    約有刻許工夫,周鼎年幼,已覺不耐,忽聽石壁内隐隐有人敲了一響,随又不聞聲息,過不一會又響兩聲,似這樣響過三次,别無動靜,耳聽隐君悄聲說道:“你人小,石筍右側有裂孔,你蹲身下去便看見了。

    奸細一會就由石壁上跳出,不要則聲,将他驚走就沒好戲看了。

    ”周鼎大喜,忙蹲身下去一找,石筍上果有指許寬一條裂口,可看外面。

    伏孔一看,壁内又起響聲,比前稍大。

    停一會,右側石壁上忽有一塊一尺方圓的石頭,無故離壁自裂,往外懸出,并不下墜,兩晃又縮回去,合上不動,開合之聲甚微,看去依舊嚴絲合縫。

    壁上本有無數冰紋,有的紋縫比此還粗,如非當時留神注視,必被混過,不易找出,端的細密已極。

    這次等得時候較久,約有盞茶工夫,那塊裂石倏地凸出,石片甚薄,好似石後有柄,懸空掄了兩轉,便往壁裡縮進,壁上立現一個大洞。

    跟着突出半截人身,細一看竟是一把刀裹着兩件衣服,刀頭上挑着一頂小氈帽,并非真人。

    出出進進,晃了三次,收了回去。

    這才由洞内跳落下一個人來,看去年紀約在二旬以外,并未帶着兵器,手裡隻拿着一個數寸長的鋼鈎,落地往四外掃了一眼,便往左壁奔去,身法甚是靈巧。

    到了壁前,好似找不到地方,連用手中鋼鈎就壁問現成裂縫撥了兩處,大小裂縫俱無動靜,最後才得尋到,鈎起處,拳大一塊石頭應手而起,壁間又現了一小穴。

    來人忙将石和鋼鈎并入左手,右手伸入穴内掏摸了一陣,縮将出來,面上頓現失望之色,怔了一怔,奔回原縱落處,伸手朝裡一招。

    跟着便有一人探頭出來,悄聲間道,“你找到地方了麼?” 先一人愁容答道:“地方找到,東西丢了,這可怎好?”後一人聞言面容驟變,驚道:“都是你貪功讨好,師父脾氣古怪,今日又在怒火頭上。

    他已一口斷定藏寶地方隐秘,即便敵人在此住上三年兩載,如若不知底細,也沒那巧發現的事。

    真拿我三個當心腹人,自己又不便來,才行說出。

    這東西他愛如性命,來時那麼千叮萬囑的,如不給他盜回,難免疑心是你吞沒。

    我和尤師兄沒有下去還不怎樣,你卻如何交代?”先一人冷笑道:“這老不死的事事私心。

    我們跟他多年,休說真功夫不曾得到傳授,平時連真話通沒幾句。

    這裡搬來并不算久,竟會被他安有一條地道,如非今日用上,誰也當它是座假山,誰知道下面有路可通洞後呢!并且岔道有好幾條,弄巧還有别的把戲都說不定。

     多年師生,按說情如父子,既然庫中藏有這樣異寶奇珍,就該早說。

    我們如早知此事,适見情勢緊急,彼時雙方話未說僵,主人仍是我們。

    不大點東西,随便着一人入庫就拿走了。

    偏要這樣鬼鬼祟祟,自己拿人當賊才出這事,怨着誰來?”後一人道:“閑話無用。

    東西不在,想已被對頭事前取走,你看可有什麼痕迹麼?”先一人答道:“哪有什麼痕迹?”後一人道:“照師父說,他發現原先這裡是前朝大盜窟宅,洞壁内除地道外,有許多空洞,看出房主人雖在此地久居,一無所知,連這石庫都未開過。

    對頭今日新來,至多發現石庫。

    這些洞穴,大大小小有好幾十處,又有滿壁裂紋,虛虛實實,魚目混珠,藏寶之處更是兩層,外人就是尋到,也當是個實心的;況在倉猝之中,決難發現。

    如今他多年積聚和庫中所得之物早已運走,隻這件寶貝不舍交人,他放心大膽,但然就走,也由于此。

    那兩對頭把他小孩一樣看待,定然敢作敢當,取了決定不賴。

    如已取去倒也罷了,聽你所說并未取去,這卻怎好?”先一人憤道:“反正于心無愧,管它呢!回去實話實說好了。

    你且躲開,待我上來好走。

    ” 狄遁聞言,方欲縱出擒拿,吃隐君一手捂着周鼎的嘴,另一手将他拉住,不令出聲行動。

    後一人聞言并未讓開,出聲卻是更低,悄道:“這東西丢得奇怪。

    日裡師父敗前,我進樓看小馬,正遇曹師弟走出,說尤師兄在裡面給馬師弟取傷藥,說完便慌慌張張往裡跑。

    這時小馬已死,他二人怎會不知?況他傷處藥已敷滿,外屋藥未用完,還往内裡取藥則甚?師父命他同來,原是互相監察,誰都知道,他卻說這類事人不宜多,願在入口巡風相候。

    地道隐秘,何用巡風?這時我把前後一想,頗似早知寶物已失,有心避嫌,讓我二人背這一口黑鍋神氣。

    你人心直口快,性情太暴,出去見了他,先不要說。

    曹師弟人易哄,先見他套問明了虛實,再去禀告師父,免他抵賴。

    你看如何?”先一人聞言,暴跳道:“這定是他做的無疑了!怪不得他路上屢次和大家說,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到後洞打開庫門作個準備,省得便宜外人。

    原來卻是自己鬧鬼。

    ”言還未了,後一人忙低喝道:“金老弟,這是什麼地方,你還當是自家的麼?快走吧,對頭厲害,莫被驚覺,讨了苦吃,又給師父丢人。

    ”說罷,縮回壁内。

    前一人也跟蹤跳入,壁上“沙喀”兩聲,那帶柄的石塊又從洞内突出,略一轉便合了筍,将壁洞閉上,仍複原樣。

     狄遁見隐君不令縱出擒賊,忽然省悟,賊去之後,隐君趨至壁間,貼壁聽了一會,對狄遁道:“你将庫門關好,帶了鼎兒去至前樓坐定,我去放了他們就來。

    ”說罷匆匆走去。

    狄遁依言,到了前樓。

    不多一會,隐君回轉。

    狄遁笑問:“這三個小毛賊都放走了麼?”隐君點了點頭。

    狄遁又道:“這三小賊,隻頭出來那個不知名字,踞着壁洞說話的叫俞正,地道口尋風的叫尤嘉,是老賊門下最得寵的大徒弟,适均見過。

    聽他們口氣,老前輩所說寶物,已被尤嘉事前渾水撈魚背師盜走。

    俞正所料甚是,他師徒敗走匆促,此寶說不定尚在尤嘉身上。

    如當場将他捉住一搜一問,便可水落石出了。

    ” 隐君笑道:“申林奉母居此,原是我的主意,地方也是我找的。

    起初隻為他母子孤寒,仇家衆多,我本門功夫又極難學,短短日期不能成就。

    無意中發現這座洞穴,僻處深山,景物幽靜,可供他母子遠患栖身用功之所。

    彼時休說壁中地道,連後洞石庫均未發現。

    申林住此數年,因用不着這大地方,母既多病,又勤于用功,也無暇查看全洞,直到被人占去,尚自夢夢。

    這次我桂林訪友歸來,起身時受朋友之托,便道護送一家眷屬,改走水路。

    船行西江,将近梧州,正值水漲,一片汪洋,江心的系龍洲仍然砥柱中流。

    那裡兩山旁列,矗若門戶,江心卻有這麼一個小島湧現。

    江濤甚激,打在島上,揚起十來丈的水花,陽光下看去甚是美觀。

    船已掠島而過,在下遊裡許靠岸停泊,準備明早趕羚羊峽的險灘。

    我一時興起,想觀島上夜景,便向同行人推說訪友,當晚如若不歸,明早隻管開船,我必随後趕去。

    那家姓洪,原知我一點來曆,也沒深問。

    滿拟在島上留連,半夜趕回一同動身,因行時心中一動,好似要有點耽擱,才把時候說久一些。

    及至行到江邊僻靜之處,剛算計乘日初落月還未上之際,踏波飛行,往江心孤島跑去。

    不料我還未起腳,那系龍洲孤島上忽有兩人縱落水面,踏着水波,往我立處不遠的江岸跑來,百粵的異人居士,與我十九朋友,能夠在驚濤駭浪之中踏波飛行的數不出幾個。

    這兩人的功夫雖還未到爐火純青地步,卻也罕見得很,疑是熟人,想看個明白。

    誰知這兩人竟是洪家對頭,事出誤會,仇恨卻深,新從省裡得信追來。

     “當日早晨開船,便被迫上,曾在岸上呼喚搭船。

    我看他們來路不對,尚不知有此本領,他們也不知我的姓名來曆,僅在搭船未允和我答話時,看出我是保護他們對頭行路的行家。

    兩下一對面,這兩人都是年輕性急,見我仁立相待,又疑我已知他們行藏,離了官船特地窺伺他們的蹤迹,張口就沒好氣,幾句話就要一對一和我動武,連姓名也不肯說。

    我見他們面無邪氣,不似綠林宵小,又有這身本領,不由動了憐才之念,存心磨練,也不将姓名說出,隻約他們同往系龍洲上留雲閣後決一勝負。

    他們還恐我看出他們水上飛行功夫,借詞推宕,怯敵逃避,又恨我話說得挖苦,想給我點苦吃,說島前浪大,船不能近,怕人看見,不如換個地方當時較量。

    我特意怄他們,先說非往原地不肯交手,決不換地方。

    等他們口風越逼越緊,快要蠻來,才說我也是立竿見影,要打架當時就打,沒的耽誤工夫,我先往洲島上等你們去。

    邊說邊往江裡跑。

    他們見我也能踏波飛行,方知遇見勁敵,連忙追來。

     “三人一同到了洲上,倒也言而有信,隻着一人和我打,和你今日一樣。

    我先隻守不攻,打到月上中天,又換一人。

    動手後我已看出他們的路數,越有成竹,一味逗他們發急,始終不還重手傷他們。

    連經幾次替換,他們正氣得咬牙切齒,無可奈何,我又說你們用車輪戰法,好少受點累,太占便宜了,我不于。

    要你們一擁齊上,兩打一,我幹,否則我心裡不快活,就要走了。

    他們聽我說反話,越發氣大,我又連逼幾次,借此收回前言一同夾攻。

    因知他們師父好強,敗在我手,雖不見丢人,終是不快,不願傷他面子。

     等他們累得快要精疲力盡,欲勝不可,欲罷不能之際,才拿話點他們。

    他們也想起我身法手法和年紀口音,俱似他們師父常說的人,一點就透,忙即喊停了手,問我畢竟是誰。

     “我說姓蕭,問他們師父可是天池漁父?兩人一聽,吓得立時拜倒在地,自認冒犯,再三求我,當晚的事在外面不要對人提,免他們師父知道,吃罪不消。

    我問姓名,才知一名戚恒,一名龍濟,乃天池漁父施博民十年前收的兩個前明忠烈後裔。

    因見我和洪家一路,知仇難報,好生懊喪。

    我知施博民家法謹嚴,門徒至少苦練十年才許出外。

    戚恒、龍濟二人出道不久,洪父是個文人,去年病故任上,居官清正能幹,何事會與他們結此深仇?問又不說實情,隻管一同垂淚,并用婉言間我與洪家有無深交,此次護行是否受人之托,到了地頭便算交代?我連日細查洪家父子為人極好,洪子天祥更是好資質,從小就練童子功,文武全才,決不緻有為惡之事,立意解圍。

    對二人說了,此行實是受人之托,但洪父已死,洪天祥人甚光明好義,到底因何成仇,隻要有道理,我必不強出頭作解人,二人才說了實話。

     “戚恒原是前明大将戚繼光之後,乃祖流宦廣西,與龍家聯了姻親,二人原是姑表兄弟。

    明亡時,兩家祖父全是武職,明亡一同死難。

    二人各有一妹,兩兄同歲,兩妹也同歲,兄妹相差隻兩歲,幼遭孤露,一同寄養在龍濟的族叔、土豪拐子龍福家中,龍妻潑悍異常,從小受盡折磨。

    二人到十二歲上,便因牧牛被盜,亡命逃出,為天池漁父救去,收歸門下,一住十年。

    照着本門規矩,隻一立誓從師,不到學成,任何大事,不得借口下山。

    二人因念兩個弱妹尚在虎穴,俎上之肉必無善果,又當出嫁之年,難保不受惡人淩踐。

    一想起時,如坐針氈,幾次向師跪請,俱遭申斥。

    最後一次,雖有‘否極則泰,無庸你們操心’的話,終是句虛言,在自焦急,無計可施。

    好容易盼到學成下山,師父各給了些川資,忙跑回梧州故居,夜尋仇人龍福一問,兩妹已都不在,推說病死,又指不出墳墓開驗。

    龍濟不便下手,由戚恒把龍妻先行殺死,再逼間龍福兩妹下落。

     “龍福料知不免,推說梧州知府惡子洪天祥前年随父下鄉,路遇兩妹,愛她們美貌,強搶了去,意欲霸占為妾;搶到衙門,便即自盡。

    戚恒知他素常拐賣人口,無惡不作,定是串通,賣與洪子為妾,不從自盡。

    又想起出走前一二年,兩妹年才八九歲,貌頗秀美,龍妻雖仍虐待,卻嚴督頭腳,不令做粗事等情。

    乘人不覺,連龍福一齊殺死。

    次日一打聽,洪父已然轉任,不在梧州。

    連訪數月,日前才探出洪父病故南甯任上,洪子扶樞回籍,業由水路起行。

    沿途趕來,在此相遇,未及下手。

    我一聽,愈料事有差池,便說洪子好武,雖然學而未成,但他自今身猶童子,不肯娶妻,焉有納妾之事?好在我你初見,他事也不深悉,你休冒昧,緻贻後悔,可同我回至船内,當面究問,真有此事,我便受人之托也不管了。

     “二人方自心喜,我又教他們一番話。

    趕到停船之所,天光大亮,船已在黎明時趁着順風開走。

    事也真巧,追出二十多裡,那一帶山嶺綿延,到處奇峰怪石,險峻非常,僅有一條纖道盤旋上下于斷岸危壁之間,荒涼已極。

    眼看船在江心張帆下駛,快要迫上,行處地厭,不容并肩。

    我獨在二人身後,仿佛聽得頭上有人說話,擡頭一看,見懸崖頂上有一道裝打扮的女子縮身回去,行動甚是迅速。

    知非尋常人物,以為無心相遇,崖頂高峻,看不見頂,忙着上船,沒有理會,依舊和二人踏波飛行。

    到了船上,回望前崖,已無人影,也就罷了。

    随和三人引見,照着預定之言一盤問。

    據洪天祥說,他父在任上時,為求民隐,常命天祥同了一個姓牛的武師前往四鄉訪察,已然得知龍福許多劣迹。

     這日随父下鄉相驗,偶離屍場,同了牛武師閑遊,不覺走遠。

    聽一鄉民說起,前村江邊小船上有兩個美貌女子啼哭投水,被船上人救起關人艙内,說是岑撫台少爺用重價買來的使女,轟散閑人,不許近前,現時正和龍老爺在船上說話,想必又是他家賣出的人。

     “天祥知道卸任湘撫岑嘉是父親同年好友,人頗方正,隻是生性有些懼内。

    乃子岑皓是個花花公子,恃乃母寵庇和門閥财富,無惡不作,現時僑寓平樂,雖沒以前在乃父任上兇橫,依舊仗着财勢,到處強買民女為妾,日久生厭,稍不如意,便遭淩虐,常時逼死人命,又慣于結交官府。

    人人側目,無奈他何。

    新在平樂城外萬花溪建了一所花園,恣意淫樂,姬妾侍婢不下百人之多,心還不足,仍在四外尋訪,巧買豪奪。

    乃父終日伏案精研宋學,不出門一步,也不見人,兒子隻管怨聲載道,他卻睡在夢裡,這次既有惡霸龍福在場,其中必有隐情冤抑,忙即跟蹤趕去。

    到時龍福剛和惡奴作别回去,船正要開,吃天祥跳上船去一看,船上果綁有兩個絕色少女,口中塞了東西,正在拼死強掙。

     一個大腳山婆手持藤鞭,連打帶罵。

    天祥一喝問,惡奴自然不服,兩下動起手來。

    惡奴人多,也非二人對手,全給打倒,隻由水中逃跑了一個。

    恰好洪父相驗完畢,見子不在,自坐轎子回城,派了手下班頭催他回去,相助放了二女,連惡奴一齊帶回府衙發落。

     “天祥畢竟年輕,當時隻顧作了義舉高興,經班頭一催,急于回城,竟忘了去捉龍福。

    平樂與梧州原隻一江之隔,他這裡回衙不久,岑家也得了信。

    狗子岑皓與龍福狼狽為好,惡行甚多,知洪父能吏而并循吏,風骨非常,事情說大就大,萬瞞不住,隻得哭求惡母,逼着乃父寫信求情。

    這時洪父的信還未到,乃父隻知乃子派人過江買妾,因家人不會說話,得罪官差,連人捉去,還不知他許多為惡之事,就這樣已氣了個發昏。

    内懾寵妻,又憐獨子,隻得舍老臉寫了封信,請洪父看在老同年的交情,不要深究;兩女任憑擇配,或發還母家。

    洪父接報以後,将兩女交給夫人安頓食宿,好好看待。

    正一面給老岑發信,一面命人去拿拐子龍福,不料龍福知官府厲害,恐因此勾起以前逼死人命重案,早已聞風遠-,不曾拿到。

    洪母問明兩女是宦家忠裔,甚是愛憐,當時認為義女。

     洪父第二日接了老岑的信,細一尋思,也準了人情,隻回信給狗子和盤托出,将惡奴從重枷責發落,并未深究。

     “二女一名蘭娃,一名菊娃,俱是乳名,洪母給她們在府衙後園安排了一個清靜住所,命貼身心愛丫頭玉翠随伴服侍。

    二女在龍家受盡折磨辛苦,一旦難中遇救,洪母又待若親生,知恩感激,甚是親熱。

    不料住不到兩月,龍福剛從鄉下緝拿到案,因在夜間,押入班房未及審訊。

    半夜裡玉翠拿了一封信慌張來報,說二女當晚别母回園,和玉翠三人同坐月下,述說身世。

    各人想起兄長幼年逃亡,久無音信,吉兇莫蔔,更不知今生能否相見。

    又談起前在龍家所受的罪,後來逼賣,求死不得,如非恩兄仗義相救,得拜在二老膝前,出生入死,此時不知要受多少摧殘污辱。

    越想越傷心,互相抱頭痛哭起來。

     “玉翠正在勸解,忽從當空飛落兩人,一個男于是個白胡子老頭,頭戴鬥笠,背插短短一根釣竿;另一人是個年輕道姑,穿得一身白,比二人長得還要好看。

    三人吓得要叫,被道姑止住,自稱姓餘,是個仙人,受了二女兄長重托而來。

    二女兄長現在老頭門下為徒,已然學會好些本領,因憐兩妹在龍家受罪,屢向老頭哭求救渡。

    老頭門下不收女徒弟,才請道姑同來,接引上山學道。

    日裡去到龍家,正值龍福偷偷回家取物,被官差緝獲。

    向人打聽,那左近一帶俱是龍家黨羽,俱說二女已在前兩月被知府少爺行強搶去霸占為妾,如今又将二女叔父誣捉了去治罪。

    老頭原知龍家底細,雖是衆口一詞,并不甚信。

    近城再問,因本地民情樸厚,不喜多管閑賬,二女被搶的事,雖說不出就裡,但都異口同聲說龍福是個惡棍,治罪應該,盛稱知府少爺少年義俠,心地長厚,又精武藝,常助乃父辦案,擒拿生番,是個好人。

    因此夜人府衙,要将二女接上山去,收為徒弟。

     “二女先不甚信,及至盤問乃兄出走時的衣着年貌、口音名姓,無一不對,有一個背上腰間還長有四十六粒朱砂痣,俱說得詳詳細細,方始深信,拜倒地上。

    原意禀明恩父母再行随往。

    道姑卻說:‘那樣你哥哥便見不着,你想學道也無望了。

    ’二女覺這樣走太不過意,在龍家時沒教讀書寫字,無法留信,苦求告别不許,道姑又說不聽就走,正急得直哭。

    老頭笑道,‘此女天性真厚。

    ’随取一信交與玉翠,代二女轉呈二老。

    玉翠先是害怕,要溜回報信不敢,正在為難,接信忙往上房飛跑。

    才一轉身,耳聽一聲‘走吧’,腦後似有電光一亮,回頭一看,仿佛一道閃電裹住幾個影子越牆飛去,晃眼不見。

     “洪母聞報大驚,一看信,才知那老頭名叫天池漁父,道姑乃峨盾劍仙。

    老頭起初來意,不過受了門人之托,隻想二女得所,不受好人虐待,并未一定收徒帶走。

    今早路遇餘道友,說起偶從府衙花園經過,看見兩個少女資質甚好,均非塵世中人,意欲引渡入門,因有事往别處去,未及親詢,今日特來查探他家情況。

    自己便說,另有兩個難女,都是門人弱妹,現在龍家受苦,邀她同往觀察,如是美質,接引了去,自己也省得為他們安排,豈非一舉兩得?及至探詢結局,知府并無女兒,兩下竟是一人,現在夜入後園,已由道姑将二女帶回山去。

    龍福刁狡兇頑,他如知二女失蹤,必要借詞‘公子霸占民女’,放刁上控。

    好在以前救人回衙,時已天黑。

    本官仁厚嚴明,辦案照例不許向外洩露,成了習慣,當日屢向人打聽,除龍賊同村近黨外,竟無一人知底細。

    龍賊雖是積惡如山,因其狡詐多智,善于規避,論律卻無死法,這次人證已失,更難辦罪。

    此賊早晚難逃天誅,其數未盡,不妨暫寬一時。

    隻今晚事要緊秘,問案以前,先着人對他露點口風,說二女是本官以前久失音蹤的親戚至好之女,現已收為義女,愛如掌珠,并為許婚省城貴官為媳;明早升堂,先拿風聞虐待骨肉,私販人口,賣良為賤等虛話,威吓喝間一番。

    他知二女許給貴官子弟,決不願其抛頭露面對質公堂,定然狡賴不認,反向官要質證。

    等套出他家中無此二女,也未逼賣的口供,讓他畫押,具了甘結。

    如不出氣,再追問别的枝節,借故重責一頓,轟出衙去,不滿三年,必有人尋他報仇,身首不保。

    當下請進洪父一商量,隻得依言行事。

    過不多日,洪父便自調任,現已病故任上。

    因屢次搜拿生番和著名盜賊,結有不少仇家,龍賊也是仇人之一。

    行前承一高僧告密,并代請我順便護送回籍,二女去後,也無音信,不知下落。

     “戚、龍二人聽到二女失蹤,已知事有誤會。

    說完,我又給三人說了真情和來意。

     正談得起勁頭上,所經之處地越荒涼,江中不見别的船影,忽聽船人來報,江邊有兩個道姑請求搭載。

    官船遇這類事本可不理,因沿途仇敵甚衆,恐有素識,事前曾囑船人遇事即報。

    自動身起,已被我打發過好幾撥。

    有的一道名姓便即知難而退,有那不知趣的,我也不願傷他,略微點綴也就吓跑。

    來人不是借搭載為名,便是公然拜訪,反正隻一喚船,便非無因而至。

    因來時崖上所見也是道姑,我便禁住三人,親出答話。

    我看那兩道姑容止娴雅,不似跑江湖的,兩眼神光卻是晶瑩外射,料定不是易與。

    幾句話交代過,問起來意,并非洪家仇敵,竟是尋戚、龍二人來的。

     “原來我三人上船以前,行經來路十裡左近,山崖纖道上下交岔之處,戚恒忽要小解。

    因纖道太厭,又與我同行,便獨自縱往崖上樹林旁邊小解。

    巧值兩道姑也行經那裡,一個已在前面先行,一個也因内急入林便解;新奉師命,下山才隻數日,外面的事通不知道,年輕貌美,不知俗情醜惡,路上已連惹了好些麻煩,疾惡如仇。

    因聽師父說此行尚要折往雲、貴,多經山人墟集,如見道旁林莽茂密之處插有刀矛草标之類,便是山人在内有事。

    此乃習俗使然,不可妄入驚動,緻起争端,傷害無辜。

    入林之時,見崖左近有梯田布列,恐有走過的人誤撞進去,不知乃師沒細說明,這類草标乃山人野台時記号,竟照師父所說本樣,用草結了一個,挂在林外枝上。

     “戚恒生長邊荒,這類事常見,解完了手,忽見枝上懸有草标,既未入林窺探,當時走去,原可無事,一時年輕好事,順手給它扯掉,剛回身想走,道姑也事完走出。

    其實兩下俱已結束完竣,又未對面撞上,隻因見出來的不是山婆,是個道姑,當她不守清規,不覺冷笑了一聲。

    道姑當時害羞,沒有發作,又見草标被毀,以為戚恒有心輕薄。

     這一個性還柔和,見人已走,隻氣在心裡,及至追上同伴走了一陣,聽得崖下行人笑語之聲,正趕上戚、龍二人,沿着纖路挨肩前行,好似探說前事;越想越氣,便對同伴說了。

    那一個性子較暴,當時便要下崖發作,吃她勸住,反正同路,意欲尾随,到了地頭再作計較。

    我發現她時,剛把主意拿定,走沒多遠,我三人便到了船上。

    她們驟出不意,知我三人俱非弱者。

    後一個漸覺耳聞未真,兩下又未交言,或者事出無心,不是有心相戲,如是好邪小人,也不會有此本領;師命緊急,不如舍去。

    前一個偏不肯舍,因起初在岸上時未發作,便借搭載為名,想戚、龍二人出面;一見是我,先時吞吐,不肯明說,吃我連駁帶激,始興問罪之師。

    我問她姓名來曆,卻不肯說。

    我勸說事決誤會,二人俱正人君子,冤家宜解不宜結,最好各走各路,就此拉倒。

    一個已有允意,另一個卻堅持相見,不肯罷休。

     “這時船行江中,離岸有好幾丈遠,水深浪急,我聽出她們别有用心,無意答道: ‘既然苦苦誅求,那也無法,就請上船,面定曲直吧。

    ,她們卻當我面冷笑了一聲便縱到船上,身和飛鳥相似,這多年來小輩中竟無一人有此身法。

    我非萬不得已,素不和婦女交手,方替戚、龍二人擔心,二人已早在艙中聞悉,與天祥一同走出。

    我忙喚止雙方,假說:‘你們來曆我已略知。

    我江湖上朋友甚多,無論有什麼争執,也須通了名姓,免得傷了自己人,後悔無及。

    ,那道姑動手與否原在兩可之間,卻要二人先說,方始吐露姓名來曆。

    說時,内中一個對着龍濟注視,本已面現驚疑之色,及至二人一報名姓,竟各奔一個,抱頭痛哭起來。

    我知四人骨肉重逢,延入艙内,坐定一問,那與戚恒崖林相遇的正是龍濟之妹,另一個卻是戚恒之妹。

    因幼年分手之時,二人日受龍福鞭打虐待,衣食不濟,又瘦又髒,與當時容态英俊相去天淵,加以雙方年長貌變,二女又改了道裝,所以乍見不識。

     “二女自為峨眉劍仙餘英男帶走,幾年工夫,劍術已有根底,并嫌乳名不雅,又不願忘本,隻将原名下一個娃字去掉,俱是單名,一名龍蘭,一名戚蕙。

    此番奉命下山,雖是積那道家首層外功,主要卻是訪求一樣初出世不久的至寶奇珍。

    ” 狄遁接口道:“老前輩所說,可是七十年前大熊嶺苦竹庵鄭颠仙,在雲邊元江,用金蛛吸金船,所得十四件蝸皇至寶之一麼?”隐君答道:“誰說不是?當初颠仙道成以前,為了此寶,不知費卻多少心力。

    證果之時,将此寶分賜門下四女弟子。

    後來兩歸峨眉,一歸青城,俱有歸宿。

    隻内中一個原有丈夫子女,一時不慎,妄将此寶給了愛子,母子二人因此喪生。

    臨難之時,不甘将此寶落于仇敵之手,埋封太華石竅之内,當時仇敵窮搜不獲,以為神物業已化去,直至去年才被一遊人無心發現,輾轉數主,聽說流落江南,尚無人知确信。

    你遠在天山,新近南來,如何得知這快?”狄遁笑道:“我也是在家叔那裡無心中聽人說起,一時乘興南遊,就便訪查此寶蹤迹。

    至于究落誰手,傳說不一,尚無所知呢。

    二女既是劍仙高足,想必總有線索可尋了?” 隐君道:“聽那口氣,她們師父必然知道底細,卻要借此磨練二女一番,下山時期以十五年之久,見了此寶始許回山,還說:‘此雖至寶,但非我師徒應有之物,此行并非要你們逐鹿,不過要你們前往增長見聞,多些經曆罷了。

    ,至于寶落誰手,也未說出。

     我卻因此得知後洞乃前明大盜羅萬通藏珍之所,内有石庫地道,這也是二女來時無心中聽一老者說的。

    等我和他四人分手,将天祥送到地頭,往回趕走。

    行經武夷,又遇老友長洲沈凡,也談起此事。

    他上月裡曾聽說神拳錢應泰得了一件奇怪寶貝,得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