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托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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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強自出頭,壞我事規?未免欺人太甚。

    我趕到此地,久候大駕未來,本心想尋到豬仔船上理論。

    因這事既為足下攬去,照例應向足下答話,與豬仔本身已無關系,何必再去打擾人家?樂得使足下做一個整人情,賣賣你的威風殺氣,故仍在此苦等。

    足下果然慷慨駕臨,并未繞避回去,令人可佩。

    我想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事非目睹,僅憑傳報,真假暫時難定。

    不過以愚父子相待之厚和足下之為人,似乎不應有此類事兒發生。

    現向足下請教,毀掉我家飛魚,是否賢父女所為?隻要你說聲并無其事,立時拉倒,還向足下謝罪,我自責問那妄報之人,不難水落石出。

    如是你老先生主謀,少不得要請你還出一個道理。

    ” 半瓢見狗子其勢洶洶,聲色俱厲,說話和迸豆一般,一大串連珠不斷說将出來,料難免卻争鬥,不禁把多年未發的火氣提了起來,适才路上盤算好的一套說詞,全都無心再用,隻冷笑一聲說道:“我蘇老頭子素來行事光明,敢作敢當,今晚此事自然有個道理。

    ”狗子忙搶口道:“有什道理,快請說來,我等洗耳恭聽。

    ”說時适有一大片濃雲飛過碧空,将月光遮住,清輝明晦之際,暗影中窺見狗子一手按住佩刀,一手搭向镖囊,面帶獰笑,目閃兇光,咄咄逼人,手下人等個個神情躍躍欲動,斷定不懷好意,必出不意一擁下手暗算,忙把氣功運足,以備萬一,仍答話道:“那個自然。

    我與船客乃系至戚,今晚茶樓相遇,才得知悉。

    本想向令尊說情,看我薄面,放他過去,後來一想,那留記的人将圖記釘得那般隐秘,分明與船客非親即故,隻緣受命久了無法交代,不得已以此搪塞,隻要今日過了這一關,一方領了親情,一方也可交代,用心甚是油滑,泊船恰又在隐秘之所,料他未被你們發現,樂得暗中拔了,既解舍親之難,同時又省得令尊知道此事,難以處置。

    看了薄面,是壞島規,此例一開,以後再有朋友請托,不便應付;不看薄面,愚父女自然無顔在此安居,又傷朋友。

    不告而行,異日再圖報答,兩無傷礙,最是妥當。

    ” 還要往下說時,狗子早已怒不可遏,大喝道:“好個昧良無恥的老賊,大家做他!” 跟着舉刀就斫,賊黨也紛紛各舉兵刃,一擁齊上。

    此時月黑天陰,雙方都是練家,全憑心靈眼力取勝,稍差一點,便吃大虧。

    半瓢早有防備,見賊黨以多為勝,不可理喻,哈哈一笑,身子往後斜倒,腳根用力,使一個飛箭穿雲的身法,一縱三四丈,出了圈外。

     随手解開衣紐,等狗子賊黨追蹤過來,又是一個斜飛乳燕的身法,縱向側面廣場之上。

     就這接連兩縱之間,身上長衣已自脫掉,手持衣領,當作一件短兵器掄将起來。

    群賊也殺上前去,刀槍并舉,暗器齊施。

    半瓢身懷奇技,内外功俱臻上乘地步,哪把群賊放在心上!雖是手無寸鐵,那一件長衣舞動起來,竟比什麼兵刃都顯厲害。

    昏雲冷月之下,隻見刀光閃閃,镖弩星飛,丁丁铮铮,暗器兵刃觸石墜地之聲響成一片。

    數十條黑影圍繞着一團灰色影子,旋動如飛,在廣場中馳突往複,滾來滾去,殺了個難解難分,不分勝負。

     半瓢因金鵬不曾在場,滿拟後來和平了結,不願将事鬧大,先隻利用長衣甩落賊黨的兵刃暗器,并未傷人,繼見賊黨不知進退,定欲置己于死,一味猛上,苦戰不休,心想照此下去,直非傷人不可,要顧全雙方顔面,絕難辦到,擒賊擒王,我何不如此如此。

     主意打定,正趕衆人趕殺過來,半瓢喝道:“你們這群廢物,再不知好歹,我老頭子就要得罪了!”說時,倏地一個黃鵲沖霄的勢子拔地直上,起到空中。

    衆賊黨欺他身子淩空,無法閃躲,各将手中暗器紛紛打出。

    半瓢早觑定狗于金庭玉的所在,手中長衣一舞,使一個大鵬展翅的解數,将賊黨暗器甩開,就勢運用平生真力往下一沉,變一個飛鷹捉兔之勢,斜降而下,手持長衣,照準金庭玉當頭打去。

    就這一個起落的工夫,連變化了三個解數,端的是疾逾鷹隼,迅速非常。

    金庭玉哪裡能是敵手?初見半瓢起勢,似要落在西北方面,他人站在西面,恰好掉單,正欲趕過追殺,手中一镖剛剛發出,萬不料半瓢淩空改招換勢,忽往西面斜飛而下,瞥見人影當頭飛落,未免心裡發慌,忙一刀斫去時,半瓢手中衣衫已自臨頭,手微一抖動,便将金庭玉的刀裹住,往外一抖,金庭玉虎口立時震裂,手中刀先被半瓢抖去,甩落地上,心剛失驚,暗道“不好”。

    半瓢身法何等神速,跟着平橫左時,由金庭玉右腋之間斜着往上一擋,先将他兩臂閉住,失了效用,再緊跟着一翻左腕,骈伸二指,照他肋下氣眼點去。

    狗子刀才脫手,敵人的手便到,兩條左時臂一碰之間,覺着其硬如鋼,骨痛欲裂,力量更是大得出奇,一個立腳不穩,身才往左微一倒退,連縱身逃走都未想到,負痛驚急慌亂中,口剛喊得一個“嗳”字,已被半瓢點中腰穴,立即閉氣倒地。

     雙方都是身手矯捷,迅速非常。

    衆賊黨一見半瓢落向狗子頭上,知他不懷好意,狗子身側無人,決非其敵。

    不由大驚,忙即趕過齊喊:“老蘇休得傷人!”一擁齊上趕來救護。

    半瓢也是一時疏忽,見賊黨無一出奇人物,自己又善避兵刃,容易取勝,所愁隻在傷了狗子,明日與賊父相見,不好下台,沒有顧及眼前禍患;天又陰黑,縱然練就目力,畢竟比日光下差得多,便決計制伏狗子,壓伏群賊。

    飛身縱起之時,仿佛瞥見人群中有一矮子,衣服與賊黨不似一律,恰好賊黨中頗有幾個矮的,因那矮子随衆亂趕,身法甚快,心中雖動了一動,偏生事機瞬息,身已飛起,急于擒敵,沒有十分留意。

    這時點倒狗于,見群賊已追臨切近,心想隻把狗子當兵器,一舉起來,老賊夫妻隻此獨子,教令又嚴,心腸又狠,相随作事,全都擔着幹系,誰敢碰他一下?這一來立時可把群賊制住。

    一心想擒狗子,手才抓住,人還未提起,猛覺身側微風飒然,知道有人暗算,心還在罵:“該死的東西,你們小祖宗已落我手,還敢放肆!” 當時一面禦敵,一面更着重在擒狗子。

    左手的人并未放下,隻把身子往側一偏,打算避開來勢,再拿人來和賊黨理論,誰知中了敵人聲東擊西之計。

    半瓢明覺敵自右來,方往左一閃,頭忙回轉,不見有人,身後群賊相隔尚在丈五六間,沒有追到。

    心方一驚,忽覺左肋氣眼要害一麻,中了敵人三指,情知身受重傷,已落人手,性命難保,心中忿怒,拿出當年本來面目,忽然一聲長嘯,百忙中勉強提着真氣,仍然提了人縱身躍起。

     正待拿狗子洩忿,将他抓死,眼前一閃,倏地一條瘦小人影,仿佛連了線似的跟着縱落身側,猛地想起一人,脫口喝道:“侯老弟,是你麼?” 那矮子見一下重手未将敵人點倒,仍被提人縱出,又聽出嘯聲耳熟,雖然跟蹤追過,心已遲疑,未再下那毒手,再一聽喊“侯老弟”,不禁大驚省悟,通體汗流,悔喪無及,忙答道:“小弟侯紹,恩兄傷得怎樣?”跟着翻身跪倒。

    半瓢已舉狗子伸手要抓,見來人果如所料,忽又想起兩個義女,忙即停手放下狗子,盤膝坐在地上,答道:“愚兄還有三四天活,這些後事都交給你辦吧。

    事出無心,你也不要難過。

    ”活才說完,忽然陰雲展盡,清光大來,依舊現出大半輪秋月,照得廣場衢路銀敷玉漫,如被霜雪。

    一幹賊黨都把侯紹敬若神明,畏同鬼物,見他隻一照面便将敵人點中,雖未倒地,行家眼裡已看出受傷無疑,忙跟過去,不料侯紹這等情形,俱都看得呆了。

    有兩個不知時務的粗人,見狗子還倒在敵人身旁不能言動,意欲搶前奪過。

    剛想輕輕繞過,侯紹誤傷恩人,下的又是死手,華、扁不救,方自愧悔傷心,無地自容,二次話未答出,忽聽身側聲息,已知來意,不由觸怒,倏地猛伸右手五指,側身回臉,大喝道:“我恩兄雖是蓋世英雄,人極善良,決不多事。

    都是你們這群王八羔子累我闖此大禍,死活都難贖罪,還不去把老賊夫婦喊來?準敢近前一步,我便将你活活抓死!”越說越怒,把手一揚,雖是虛比,不覺把真力發出。

    那兩人離得稍近,内中一個适當其沖,頓覺勁氣如鐵,打中肩頭,吓得紛紛後退不疊。

    衆賊黨知道厲害,連聲答應,着人飛跑回去報信不提。

     侯紹喝退衆人,又膝行到半瓢面前,手撫膝蓋,凄然說道:“恩兄,弟原為受了人家暗算,揉傷雙目,仗着當時心還明白,暗運真氣,勉強保了半隻左眼。

    如今十步以外便看不真切,全憑兩耳去聽,差得多了。

    最可痛恨是仇人當時不将我弄死,揉瞎雙眼,還叫我尋他報仇,為此到處尋訪恩兄下落。

    一年之中,南北五省差不多跑遍。

    這裡已是二次重來,始終打聽不出下落蹤迹。

    算計恩兄必已改名易姓,隐去行藏。

    但那女孩耳後有一朱痣,雖然見時是個乳嬰,有這一點,或者能夠尋到。

    于是又打聽耳後有朱痣的女孩,也未遇上。

    今春忽聽人說有一江湖上舊人在富春江上與你相遇,隻沒說出行藏底細。

     老白原是朋友,知他女兒嫁與金鵬,在此做賊,必然認得人多。

    兩番到此,托他打聽,他夫妻定要将那沒出息的兒子拜我門下。

    我見他們對我恭敬心誠,沒法推卻,隻得答應,徒弟不收,傳他一點武藝。

    這次來沒幾天,住他花園靜室以内,日出夜歸。

    昨日島上人來,我懶得見這些賊崽子,推說要用靜功,沒有入席。

    黃昏後來人回島,因當日未出門,聽說鎮上茶樓有兩個帶弦子說大書的,不但說得好,那一套開篇更妙不可言。

    說大書的照例不帶弦子,這樣卻是少見,因此想到恩兄當年,吹彈歌舞無一不精,生平最喜看《三國》,心中一動,打算飯後去碰碰看。

    偏生這一席酒吃到亥刻才散,等我趕去,書已說到未場。

    那先生果然名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