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駭浪挽危舟 江女酬恩施絕技 粗心驚失錯 蘇翁臨難托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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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隻是有些欺生,完場時,滿樓茶客都打招呼,隻瞧不起我。

    連問他兩次話,都吃碰回。

    同去的還有一個金家手下,幾乎和他為難。

    我念他是個指身為業的可憐人,沒許和他計較。

    他始終仍未過來賠話,拿了弦于揚長而去,把我兩人僵在那裡。

    樓主人卻吓了個面無人色,再三請安賠罪,說那先生性情古怪,熟了個個恭敬,生人照例不理,求我不要見怪,回去更求美言幾句,卻沒說明早叫那先生賠罪的話。

    我一口答應,回至中途,正想起那說書的明知我是金家上客,竟敢得罪,形迹好些可疑。

    恰值金庭玉帶人趕來,見面說起恩兄壞了他家飛魚圖記,貪一富紳酬報,洩他機密,要去理論,請我同往助威。

    我也真是糊塗該死,這次來住了月餘,他父子并未提說本地隐有一位能人。

    直到昨天,獨坐園内,金庭玉這厮進來陪侍,才談到恩兄屢次壞他的事,因和他父相熟多年,他父母素不肯欺本鄉人,容忍至今,近來恃有一點本領,行為益發可惡等語。

    我當時心又動了一下,複問他和恩兄交過手未?他說一對一勉強打過平手,打了個把時辰,被他父趕來喝住,吃虧了事。

    又說恩兄在此強抽江邊漁人常供,無惡不作。

    我知恩兄本領,像他那樣膿包,哪配相對交手,再照所說情形,明是江邊水棍一流,與恩兄為人相差太遠,姓名又無一點相似,就此忽略。

    這時一聽恩兄行事,直犯了江湖大忌,又因這厮自從上次别後頗能用功,想看他臨敵如何,并看對頭是何等人物,跟了同來。

    先在木垛上等候,以為這厮帶了多人來打一個,不問曲直,都是太差,本沒心下去相助。

    這厮詭詐已極,欺我不能看遠,故說對頭結黨甚多,今晚必有埋伏準備,恐難免一場大鬥。

    若打不過,師父須莫袖手旁觀,雖是記名徒弟,也休丢了顔面。

     我生平剛暴狠辣成了習性,竟為所動。

    吃了眼睛大虧,等到半夜恩兄到來,我目雖失利,兩耳極靈,分明聽出來的隻是一人。

    後來雙方一陣亂打,天又大黑,我在上面一點也看不見。

    隻聽有數十人往來追逐,敵人使的是一件極奇怪的軟兵器,打落了好些兵刃暗器,仿佛占了上風。

    心中奇怪,覺與這厮所言不符。

    暗忖:海内還有何人能有此本領?金氏手下這一夥也頗有幾個能手,怎會衆不敵寡?打了這半天,對方全無敗象,竟沒想到恩兄身上。

    記得當年恩兄威鎮江湖之時,每遇敵人,總有一聲聲如鸾鳳的長嘯,适才又自稱姓蘇,益發大意過去,忍不住跳落場中,還想看明家數再行下手。

    才轉了兩個圈,隻一次與恩兄相隔尚近,天偏陰黑也沒看真,隻知是個有髯瘦長人。

    一晃眼工夫,恩兄已将這厮點倒。

    我雖看不起這厮,終算記名弟子,又是朋友心愛獨子,平日相待那般恭禮,有小弟在場,怎能看他落在人手?一時情急,無暇顧忌,不想闖下這大亂子,恩将仇報,傷了我至親至敬的多年好友。

    休說此後不能做人,叫我如何問心得過?初本想死在恩兄面前,繼而想起恩兄這些年來隐姓埋名、撫養遺孤的一番苦心,身後想必還有事未了,這副擔子須在小弟肩上,如何死得?此事起禍根苗全在我這記名孽障上,此時無以自解,百事惟命。

    恩兄有何心事隻管說出,小弟如一息尚存,任何艱險為難之事決無二言。

    ” 半瓢聽出他不借拿狗子為己解恨,哈哈大笑道:“侯賢弟所說的話,足見義氣,不在你我相交一世。

    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既承盛意如此深摯,隻要你能代理身後未了之願,愚兄已是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我此時已不能起動,你快将庭玉代我救轉,免得他父母到來,顯我量小。

    有話随後再說。

    如要殺他洩忿,休說先前,此時也隻一舉手罷了。

    ” 侯紹深知此老性情,連忙應諾。

    一句虛話不說,過去隻一捏按,徑将狗子救轉,衆賊黨才把一顆心放下。

    侯紹喝道:“今天性命是白撿的,你知道這位老前輩是什麼人? 休說是你父母,連你外公當年提起他也聞名喪膽。

    他便是二十年前在山東天門島一劍斬三雄,對梭對弩,力敵天門三老的那位吳……”言還未了,半瓢已連聲急出道:“老弟老弟,你說這些什用!先聽我談正經事。

    此乃定數,愚兄早已算準,也無須教庭玉向我賠話。

    我一會便須回去,會短離長,你不能到我家去哩。

    ” 侯紹忙應聲走過,半瓢低聲說道:“實不瞞賢弟說,當年愚兄把事做錯,丢了一個生平沒有的大人。

    幸遇異人點化,洗手歸隐,撫養兩個遺孤。

    男的已被那位異人帶去,至今無有音信。

    可是照愚兄屢次蔔卦,此子煞氣雖重,異日成就卻不可量,又得明師,自可安心。

    獨這女孩命太孤薄,早主夭折,經我用盡方法,費了無數心力,人定勝天,居然将她幼年兩次兇折難關避過。

    但她隻宜與人為妾,沒有正妻之命,此事叫我多少年來煞費躊躇。

    後來蔔她婚姻應在富春江上。

    恰好這裡有一富紳請我看地,旋即在此隐居。

     為管一閑事,與金家父子相識。

    日前蔔得此女紅駕星照,好容易遇着命中佳婿,卻又發生此事。

    當我傷了好友夫妻,第二日明白過去,憤不欲生,隻為此女,苟延至今,雖然尋着佳婿,但她此後麻煩事多,急切間還難卸責。

    初受傷時,我本恨怒已極,一見傷我的是你,事出無心,已想将這擔子給你代挑。

    難得出諸盛意,真比我照看還好得多。

    早知是你,坐以待死俱所心願,也就不再事前打算想避此劫了。

    金家老夫妻來,你可與他說,先命人去将我女兒喊來,這便是那遺孤,名叫蘭珍。

    一面對他說明,我還有一義女江小妹,昔日與庭玉結此宿怨,也由她起。

    當時我固強作解人,但此母女二人均有來曆,雙方如若真正過手,她母女即或衆寡不敵,也必被她們殺傷多人逃走。

    我這三日殘生便在她家苟延,暫時你不能去,也由于此。

    死後必有一信與你,賢弟俠氣幹雲,一諾千金,請你日後照信行事,不特存沒均感大德,還代賢弟解了一點宿怨,真是快事。

    還有金家飛魚圖記是我棄掉,照例出頭人死,又尋客人晦氣,但船客是我女婿,隻想消患無形,于理無差,終場也未傷他顔面。

    本可拉倒,無如舍親有了家賊,難保日後不出花樣。

    務請金氏夫妻父子和衆門下高足,看你我薄面,以後永康虞家,不得再動一草一木。

    那釘圖記的小人,行事居心大不光明,也須稍動家法,以儆效尤,并将這人名姓由賢弟暗中轉告小女。

    言盡于此,諸事費心吧。

    ” 說一句,侯紹應一句,說完剛要答話,金鵬、白鳳娃夫妻二人聞得警報,急痛攻心,已慌不疊起身,情急敗壞,含淚趕來。

    白風娃更是撤潑,老遠人未近前先帶哭聲,拿出當年關中語調高喊道:“任是侯老爹多好交情的朋友,要傷啦我的娃,我也拿命跟他拼了!我老公就這(音至)條根,你們這群驢日的狗娃站這遠作啥?怎(音-)啦?我娃在那(音啊上聲)搭?”一邊喊一邊罵,披頭散發,直趕了來。

    小鐵猴侯紹見不慣這等潑相,早一個箭步平躍十幾丈,攔在鳳娃前面,喝道:“都有我呢,你撒潑給誰看?稍不聽話,叫你夫妻父子一個也活不成!”狗子也怕将侯紹弄翻了臉,立時是場亂子,連忙趕上。

    白鳳娃知他厲害,心中雖然害怕,仗是女流,口裡還想發強,一見狗子随後奔來,連忙抱在懷裡,心肝亂叫了一陣。

    見着活兒子,心中一寬,又想起侯紹的可怕,仗着臉厚機智,用手一推金鵬,說道:“侯四達不跟我們婦女一般見識,都交給你啦。

    有什麼話,家說去,我不管啦。

    ”一面抹着稀泥,一面拉了狗子,開步想走。

     侯紹何等精靈,知道大權操之于她,如不将這隻雌虎制服,仍不當數。

    又知她雖是女流,頗有乃父之風,說一句,算一句,隻要答應,決不更改。

    當下舍了金鵬,輕輕一躍,早到了她母子身前,雙手一伸,攔住去路,喝道:“鳳姑娘,你先慢走!我不問什男道婦道,這事仍少不得你。

    ”白鳳娃恐侯紹變臉,忙搶護在狗子前面說道:“四達,你這是怎啦?我們認吃虧怕你,說怎是怎,還不行嗎?”侯紹苦笑道:“你放心。

    我姓侯的決不會做出無理傷人的事,隻是事情總要有個了斷。

    ” 鳳娃聽出他無什麼惡意,至多行強了事,自覺理直氣壯,假裝恭敬答道:“四達,你和我們已是兩三輩的交情了,何況我這沒出息狗娃,還算是你生平頭一個記名徒弟呢。

     論哪樣,也是向着我們的。

    你老人家有什吩咐,論面子我們不會不依,論膽子也不敢不從,這還有啥話語?隻是我娃雖然不好,功名有功名,家業有家業,武藝不好,我夫妻談不到,總還沾着你老人家一點威風。

    誰想他想娶一個賣魚的娃,都吃人家硬霸住不許行聘,這已過的事不說啦。

    單拿今天的事說,你四達是老江湖。

    老前輩,看有這規矩沒有?别的好辦,這老挨刀的……”言還未了,金鵬也自趕過。

    侯紹聽她絮絮叨叨,已不耐煩,再一聽她口帶髒字,立即一聲斷喝道:“你這婆娘,少出口傷人,你還要命不要! 閑話少說,今日聽我,是你夫妻母子的便宜。

    你可知道你兒子闖下滅門大禍麼?我雖自想贖罪,以謝恩人,于你們卻是事為兩全,并不算是偏向一面,強行出頭。

    如你不聽良言,我不過稍添麻煩而已,事一傳将出去,你全家大小,連豬狗都休想有一條活命。

    ” 鳳娃機警,見他疾聲厲色,說得如此情形重大,将信将疑,悄聲說道:“四達說得這等厲害,難道我得罪了皇帝他爸?”侯紹冷笑道:“你得罪皇帝他爸,即便兵馬到來,好漢打不過人多,還有一個逃呢。

    這事要被他的好朋友知道,如無他留下的憑證,你們逃上天也無用呢。

    ”金鵬、鳳娃聽出所言不虛,好生駭異,忙問究竟。

    侯紹道:“你們可知今晚庭玉鬧鬼,拿話騙我與他助拳,我為了救他,無心中用辣手,将一位隐名多年的前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