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聞鐘驚絕豔 月明林野鬥婵娟 返裡省慈親 谷暗峽荒誅惡獸

關燈
隻在近處,一陣陣風吹來。

    這畜生日裡歡喜困覺,不餓不出,現在剛黑不久。

    連日附近馬橋境鎮上被它拖去八九條老黃牛,大約弗曾戳擠(南方土語譏人享受之意)完,懶怕出來。

    再停一歇,包它出現。

    并說他從蘇州應官之聘,到此多日,不能成功。

    多蒙大官人喚來相助,事成之後,由他和當地幾個應募的人同去領賞,并不出頭居功。

    這樣名利雙收的好事,巴不得早些成功,無奈這東西委實兇惡,九官人多大本領,也隻一人,萬不可輕人虎穴,把命當成兒戲。

    ” 周鼎年輕好勝,聽他勸幾句,還不怎樣,聽到這未兩句,不由激氣。

    知乃兄必要攔阻,表面随口應過,不多一會,便假托出恭,悄悄由崖後繞向前面,再行縱落。

    仗着練就目力,竟往深谷之中探去。

    誰知這兩獵戶乃蘇、常一帶名手,經曆甚深,所說的話一絲不錯。

    那四隻野豬果在近處崖凹中睡熟,已然快醒。

    周鼎這一繞,反倒超過了頭,縱落之處雖與獸窟相隔咫尺,也曾四下觀察,一則過信野豬必在前面深谷之中,二則天陰谷暗,豬身遍體皆黑,又隐伏在崖凹深草之中閉目而卧,不到走臨近切,直看不出,就此錯過。

     周鼎走後不久,周銘見兄弟出恭不回,喊了兩聲未應,正擔心他偷偷往谷深處探看,想分一個人由崖後趕去,追他回來,那四隻野豬忽在近崖凹醒轉,欲出谷尋食,聞得阱内小豬急叫與三人說話之聲,一步一步,輕悄悄的走了出來。

    二獵人也料周鼎偷往谷中探看。

    内中一個自恃眼靈善嗅,能聞風遠避,又仗着身在危崖之上行走,野豬身蠢蹿躍不上,便也不計天黑行險,應聲站起,剛要說走,猛覺一陣谷風掃過,風中帶來的野獸氣味甚是濃厚。

    日裡本就料那野豬是在近處吃飽酣睡,這一聞味,照着多年來的經驗,必将走近無疑,忙一拉同伴,低囑噤聲。

    另一獵人枯坐無聊,正點火吃着青條,忽然聞警,煙袋上的餘火還未及敲滅,便見夾谷裡面,貼壁腳閃出一對拳頭大小的藍光,一望而知是那東西的雙眼。

    兇睛閃閃之下,隐隐分列着兩三尺多長的淡白撩牙影子,後面身于漆黑一條,仿佛又粗又大,雄猛非常。

    也不過隻揣想個輪廓,一點也不真切,黑暗中看去,分外顯得怕人。

     二獵人雖是久慣這等行業,畢竟江南人煙稠密,猛獸無多,似此惡物卻也平生罕見。

     方自駭異,晃眼工夫,壁下跟着同又閃出三對兇睛。

    六條獠牙,共是兩大兩小,一隻不短,時而貼壁旁行,時而走向中央,走得又輕又穩,或先或後,隐現無常。

    若換一個不知究竟的人望見,直似八盞藍色明燈,高低錯落,載沉載浮,貼地遊來。

    半箭多地的遠近,不消半盞茶光景便自鄰近,風中膻味,連周銘也覺刺鼻。

    因見母豬就在近處發現,并未聽它吼嘯,可知兄弟不曾遇險,心才略寬。

    四隻野豬已然身臨崖下,不過兩三丈路,這一行近,漸漸看出全身,那兩隻小的也比黃牛還要粗大。

    看出周鼎日前所遇還是一隻小的,大的兩隻形态更是獰惡。

    正伏身往下,驚心注視,意欲等它落入阱中,便把備就的火箭射落,加擲柴草。

     四豬忽然一起停步,雙爪前探,身往後矬,伏據地上。

    為首一隻一聲厲吼,阱内小豬本在餓極哀鳴,等野豬一走近,也聞出氣味,知道不妙,叫聲早低了下去,野豬一吼,便沒了聲息,想已吓死。

    為首一隻吼聲過處,震得山谷哄哄哄起了回應,立時山風大作,沙石驚飛,林樹蕭蕭,恍如潮湧。

    餘下三豬也厲聲相應,聲勢益發駭入。

    首豬猛然呼吓一聲,直向阱上浮面縱去,叭嚓撲通,接連兩響,落入阱内。

     周銘方喜得計,連忙回身催放火箭,一拉二獵人,已然手寒身戰,噤不敢聲。

    接着便聽阱上下吼嘯連連,劃土斷草之聲,刷刷喀嚓,騷然并作。

    再探頭往下一看,後面三隻野豬已然跑向阱旁,并未随同前豬落阱,俱都據阱蹲伏,亂抓亂扒,怒吼不已,利爪動處,塵土翻飛,揚起兩丈來高的黑霧,阱内一豬更是騰擲跳叫,怒吼不已。

    内中一隻最大的,一邊扒土救它同伴出險,一邊瞪着一雙兇光閃閃的怪眼注定崖上,似已看出仇人所在,大有少時欲得而甘之狀。

    吓得兩個獵人哪裡還敢出聲動作、說時遲,那時快! 不多一會,那一丈五六尺深的陷阱,竟被三豬爪牙兼施扒松邊際,上面的土再落下一墊,成了一片斜坡。

     三人在上面,隻見黑茫茫一團塵霧裹住六團藍光不住亂動,哪知阱已毀斜,困獸就要出險。

    還是周銘膽子比二獵人略大一些,心想事雖不成,樂得燒死一個是一個,隻管怕它,何時是了?念頭轉到,時機已逝,剛向獵人手内搶過弓箭,發火向阱内射去,前豬已然背着一身的土快要出險了。

    阱内除鋪設柴草外,還有許多引火之物,本來見火即燃,無奈多半為浮土所壓,這箭還算射得恰當,火并不大。

    前豬見下面火發,猛力一躍,便到上面,并未燒着。

    四豬會着,各自據地怒嘯,齊朝崖頂作勢發威欲上,一隻也不肯走去。

    兩縱不上,又用利爪來抓扒危崖,石土随爪崩裂,雖然不會被它扒崩,卻也令人膽寒。

    未了又是二獵人望見阱内火光上湧,才想起隻害怕不是事,上面備有整束柴草,何不用它點燃下擲?雖燒不死,也可驚使遠遁。

    于是紛紛取火點燃,觑準豬身抛去,居然見了奇效,四豬倒有三隻吃火燎着。

    同時那火又将谷口一株枯樹點燃,火勢熊熊,幾乎引起野燒,方始将豬吓退逃走。

     周鼎腳程甚快,早跑出老遠,野豬吼聲為側崖所阻,竟未聽見,直到發火将樹引着,從遠處望見火光,才行趕回。

    因四豬俱往谷外落荒逃走,一隻也未遇上,火攻不成,反送掉兩隻小豬,心裡甚是懊喪。

    周鼎見蘇州獵戶果如人言,隻有張嘴,連發火都沒有膽子,帶了徒亂人意,轉不如獨自應付靈便輕快,想要不用。

    周銘卻說這兩人雖然膽小無勇,究有多年經驗,尤其長于聞看風色,可以作個預防,執意要用,周鼎勉強應了。

    那兩獵人自從見過野豬,宛如驚弓之鳥,随着周鼎,隻是敷衍,再也不敢嘗試,明明嗅出風色,卻引了周鼎避開,以免遇上波及。

     周鼎外樸内秀,何等聰明,轉了兩天便自看出,不禁又好笑又好氣。

    心想這兩個蘇空頭如不閃開,野豬休想打到。

    當下也不說破,推說勞乏,老早回家,納頭便睡。

    次日一早起身,帶着兩人東尋西找,先罰他們跑了大半天,估量累極,再尋一安全僻靜之處,取出于糧肉脯,一同吃飽,然後笑嘻嘻的問道:“我這找法,比你二人昨日如何?”周鼎前在黃山,終日随了蒼猿縱躍攀援,二人哪比得他過,幾次想歇,周鼎連強帶逼,什麼話不聽,隻是一味苦走,又不敢和他強,早就累得力竭神疲,聞言才知被他看破,隻得紅着一張臉,強顔說道:“并非我二人大膽小,實為這東西大兇惡,隻數又多,恐九官人年輕好勝,遇上受傷,勸又不聽,打算想好主意再說呢。

    ”周鼎笑攔道:“多謝你的好意。

    隻是這畜生不除,人民受害太大,連日查訪,我已猜出它的來蹤去迹,也不要你二人相互動手。

    我大哥恰巧今日有事,沒有同來,隻請你二人在此多坐一會,不到明早,切莫到我家去。

    事成之後,官中賞号仍然有份,你看如何?”二人無法,隻得允了,又說了些遇見猛獸時應當如何閃避取巧之法。

     周鼎懶得多聽,敷衍幾句,手持器械,撥頭便往夾谷之中走去。

    走完全谷也未遇上,又走了回來。

    暗忖:昨日行近谷日,聞得一股膻氣,與那晚傷牛野豬身上的氣味一般無二。

    方要人谷尋找,兩獵戶偏說野豬定在谷西樹林之中,白跑了大半日。

    後見二人遞眼色,才知他們是膽怯,有心閃避。

    野豬巢穴分明在此,怎的不見?又在附近野豬出沒之處找了個把時辰,隻發現好些獸迹腳印,一無所遇。

    又想起前晚設阱火攻,走過了頭,谷中草深,高處幾及人肩,也許躲藏在内。

    适才心急走忙,還有遺漏之處,于是二次重進夾谷。

    走不多遠,便聞得遠遠一聲極猛厲的豬吼,心中大喜,連忙振起精神,循聲跑去。

    誰知那豬隻吼了一聲,等把夾谷走了多半,仍未遇上。

    斷定又是走過了頭,仍不灰心,反身回走,手持鐵棍,向深草裡連撥帶打,漸漸走到中途平曠之處。

     這時日色業已偏西,谷中遍地雜草荊棘,兩面危崖交覆。

    日落風起,草樹蕭蕭,斜陽欲暮,餘光照到半面危壁巅際,都成了灰白色。

    獨行其中,踏着石徑,回音廓索,若有山鬼追蹑,端的形勢幽危,景物陰森,令人凜然生怖。

    周鼎腳不停步跑了半日,覺着有點口渴,見路旁一株棗樹青紅滿枝,結實累累,摘個一嘗,竟是又甜又脆,芳留齒頰,便把鐵棍往地上一拄,一手持錘,勻出左手摘棗。

    剛想給父母兄嫂帶些回去,忽見前面崖壁下雜草緩緩搖動,與風吹有異,因野豬行動猛烈,先還當是蛇蟲野兔之類。

    嗣見草忽停搖,草中間卻現出一個極大的空洞,四面的草都往外倒壓,仿佛有什麼大東西在下潛伏。

    心中一動,忙在草縫中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那一帶有三四處壁凹,俱是野豬近日新辟的巢穴。

    四豬白日已然出來吃了個飽,回谷酣眠。

    适才所聞豬聲,便是内中一隻大的,因早來沒有吃飽,首先餓醒,吼了一聲,往前面覓食飲水去了。

    餘下三豬分踞三穴,這時相繼醒轉。

    因為壁根内凹,雜草掩蔽,如非走近壁下撥草尋視,決看不出。

    豬眠極酣,周鼎連找兩三次,俱在路中心撥打尋視,所以未遇。

    前面這隻恰是周鼎上次用通條紮傷的那小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在草裡扒行了幾步,把身子往後一矮,把頭一低,就要蓄勢前撲。

     周鼎首先人目的,便是那一雙兇光閃亮的怪眼和兩旁翹出白森森的獠牙,知道無心遇上,右手一緊八棱出風錘,左手剛要拔那鐵棍,猛覺身後草動作響,息息咻咻。

    百忙中想起那豬還有三隻,慌不疊側臉回頭一看,身後一豬,也從草裡悄悄掩來,離身僅有數尺,身比前豬更大,一顆豬頭幾有黃桶大小,兩隻獠牙長幾三尺,鋸也似翹出血唇以外,半豎着比蒲扇還大的豬耳,深山窮谷,暮色昏茫中,看去越顯得形态威猛,獰惡可怖。

    心剛一驚,那豬低頭潛行,原意乘人不備撿個現成,一見被人發覺,倏地停步,将身往後一矬,跟着怒吼一聲,四爪蹬地,連沖帶撲竄将過來。

    同時前面那豬也把勢子蓄足,對面沖到。

     那一帶地方雖大,無奈草棘森茂,怪石矮樹棋布星羅,到處礙足牽衣。

    兩豬又是前後夾攻,同時蹿起。

    如換旁人,吓都吓死,休想閃躲得開。

    尚幸周鼎武功精純,縱躍輕靈,一見豬吼發威,前後風生,知道不妙,顧不得再拔那鐵棍,雙足一墊勁,淩空躍起數丈高下,竟向前面那豬頭上飛越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兩豬急欲得食,來勢都猛,草樹遮眼,豬身蠢重,縱又不高,離地不過數尺,都隻看見前面有人,沒看見還有同類對面沖來,容到發覺,身已懸空,收不住勢,無法閃躲,一下撞個正着。

    兩下各用全力,任它皮糙肉厚,刀槍不入,這等猛撞也吃不住,全着了一下重的。

    痛得野性突發,踞地厲聲狂吼,各瞪着一雙怪眼,兇光電射,正要互相火并,一眼瞥見人在前面,又跑了過去。

     周鼎發覺有警,縱起之時,仿佛聽得崖頂有人喚他,是個啞嗓。

    因豬吼聲洪大,山谷嗡嗡,俱起回應,并未聽真。

    落地之處,正是一塊突出的危岩,岩下黑乎乎的似有一洞,一心正想除豬之策,也未留意觀看。

    及至二豬尋蹤追來,周鼎乍鬥猛獸,心還怯場,守着師教,先把氣一沉,相準了前面地勢,知道豬蹿不高,意欲等它追近,迎上前去,照頭一錘打下,再借勁使勁,“斜飛春燕”之勢,往旁橫躍。

    剛打好主意,搶步迎上,猛聽空中有人啞聲大喝,腦後風生,似有黑影飛落。

    同時腿後腿肚似被什麼堅銳東西觸了一下。

    這時前面兩豬,一先一後已相繼沖來,快到面前。

     匆遽之中,不暇再顧别的,忙往前一步,手舉鐵錘,一下打去。

    那豬把頭一偏,正中頸際,哄的一聲怒哼,待使獠牙挑去,周鼎困後豬在前豬之左,上時特地身往左偏,一下打中,更不怠慢,飛身往旁縱去,落在深草裡一塊大石之上。

    耳聽怒吼連聲,側臉定睛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原來前縱之處,草中還有一隻野豬在彼酣睡,周鼎落時,剛剛驚醒,從岩凹中爬了出來,正當周鼎身後,因眼初睜,還未清醒,往前一伸懶腰,撩牙正觸在周鼎腿上,這才發覺有人。

    剛要沖去,這時周鼎專顧前面,情勢危急,幸而五行有救,豬正蓄勢待要向人沖去,恰巧崖上飛落一個矮子,隻一把便将豬頭皮抓緊。

     豬力雖大,無奈那人爪似鋼鈎,力逾虎豹,身子輕靈巧捷,長于借勁,不似那豬一味蠻力,一任野豬猛力掙紮,暴怒發威,依然手抓豬頸不放,站在豬側,順着它那咆哮沖突之勢,時左時右,由豬身上橫越亂跳。

    稍一得勢,便借勁使力,引了豬頭往左近崖壁石筍上撞去,激怒得那豬厲聲狂吼,山谷回應,震耳欲聾。

    他卻行所無事,應付從容,不做理會,隻幾下便将那豬撞悶。

    周鼎見狀,方自驚佩。

     前兩豬聞得同類受制怒吼,不顧争鬥,連忙趕上。

    相隔丈許,又把身往後一矬,猛地發威怒吼,待要朝前猛沖上去。

    周鼎見人豬相并之處危石突伸,矮子想把豬撞死,引向崖凹一帶,地勢更厭,上面丈許又是危崖低處,這兩豬如若同時沖上,勢還連那一人一豬全都堵住在内,決難閃躲,這一下如逃不開,擠也擠死。

    情勢已危,那矮子好似和豬鬥開了心,大敵當前,并未覺察。

    心想适才如非那人跳下,自己不知後面有險,差一點沒受暗算。

    人家好心救了自己,豈能坐觀成敗、連忙大喝一聲,手舉鐵錘,縱将過去,照準那隻最大的,想要打下。

    身子淩空,連錘帶人正往下落,猛聽矮子喝道:“快些躲開!看誤傷了你。

    ”接着便聽前面那豬一聲慘嗥,人豬俱在此時縱撲一起。

    周鼎收不住勢,落時一錘,豬已前竄,正打在豬的後胯上。

    覺着眼前一花,黑影亂閃,兩豬倒跌回來。

    喊聲“不好”,慌不疊雙腳一蹬地,“蠟蜒點水”之勢,剛倒退飛縱出去,便見一條人影面前飛落,再看三豬業已跌滾在地,兩豬剛剛怒吼翻起,一豬橫卧在地,不見動轉,似已重傷死去。

     原來周鼎落時,那矮子早就将全身勁氣運在雙手指上。

    容到二豬發威前撲,乘手中豬回頸猛咬之勢,一手緊抓頸皮,另一手早用金剛大力手法,往豬腹下軟處一手抓裂。

     跟着奮起神威,就勢托起,照準前面兩豬猛擲過來。

    那豬肚皮抓裂,負痛慘嗥,懸空猛力一掙,前面兩豬恰好撲來,全部擠撞一起。

    那大豬又吃周鼎打了一下重的,于是一同跌倒在地,受傷那隻當即身死。

    周鼎一縱,矮子也随着縱到,周鼎見他生得猴頭猴腦,形相甚怪。

    未等說話,矮于已先開口道,“你有本事。

    現在還剩兩隻孽畜,我與你一人了一隻。

    大的交我,你打那隻小的,省你手癢不放心,如何?” 周鼎感到他相助之德,想要道謝,一聽口氣生硬,頗有輕視之意,又見一隻野豬猛沖過來,正是那隻最大的,便不再和他多說,打算争點面子,縱身上前,手舉鐵錘當頭就打。

    那豬連番受挫,又傷了一隻小豬,急得兩眼怒凸,兇光閃閃,低着個頭,突伸出兩根獠牙,四爪翻飛,疾逾奔馬,猛沖過來,恨不能一下把仇人搠死,咬成粉碎。

    來時變了章法,不似先前還要縮身據地發上一陣威,再行作勢前撲,端的猛迅已極。

    周鼎也看出來勢銳不可當,因想在矮子面前,賣弄師門心法,免他輕視,特意犯險,正面迎去。

     先使一個“飛鷹下擊”之勢,淩空一錘打下,足不沾地,就着錘落豬頭,單手借勁使勁,“蜻蜒點水”,往豬身後飛越過去。

     誰知危谷幽晦,野草深長,縱時匆促,隻見膻風劈面,一團塵霧裹注大豬對面沖來,不知他身後不遠還緊緊跟随一隻小豬,被塵沙野草遮蒙,沒有看清。

    容到一錘打下,手剛往下按勁,就要向前飛越,百忙中,猛一眼瞥見大豬身後塵影中有兩團拳大藍光星馳而至,相隔也隻一兩丈遠近,不由大吃一驚。

    這時周鼎身子懸空,事機胸息,既無絲毫尋思餘懸,對面恰又是那削壁危崖之下,奇石磊-,沒處着足,飛越稍近,恰落在後豬之前,必無幸理;遠了便撞到壁上,事前又沒有這個打算,情勢危急萬分。

     總算命不該絕,屢遇危機,俱有破解。

    錘落時,因是人豬兩下都快,豬的來勢更猛,略微過頭,恰打中了豬頸。

    那豬狂奔猛竄,跑得正急,忽見仇人迎頭飛來,想要收勢沒收住,跟着吃了一錘,又痛又急,把頭往上猛一昂,口中撩牙豎起老高,意欲将仇人挑死,不想卻給周鼎一個脫險機會。

    獠牙往上一翹,無巧不巧,碰在周鼎一隻鞋底之上。

     周鼎身已作勢前穿,單手所借之勁,絕不能連越二豬而過,稍一不巧,便與後豬對面,除了持錘硬拼,絕無善法。

    但是這等猛惡力大之物,如用人力硬敵,決難抵擋。

    當這安危系于一瞬之際,猛覺左腳底有一極堅銳之物觸到,忽生急智。

    本是雙腿微蜷待要伸開,連忙就勢兩腿一伸,右腳用勁,在豬身上一蹬,竄将出去,改飛為縱,加了一倍力量,又是獨腳用力,身子微斜,恰巧落在後豬後腿右邊。

    于是又乘着手中鐵錘掄起未落之際,照準豬的後腿猛打了一錘。

    這一下用力更重,豬雖猛惡,也難禁受,又當埋頭猛沖,前重後輕,一聲厲吼,被打得歪斜斜竄出去老遠,幾乎跌倒。

     周鼎驚心乍定,略一緩氣,正要追上再打,便聽矮子喝道:“你這小夥子怎不聽好話,那隻大的,憑你弄得死它麼?”周鼎聽他呵斥,心雖不悅,一則矮于委實本領高強,令人佩服,二則自己連打這幾錘,那一下少說也是三二百斤力量,打在豬身,隻吼叫幾聲,并看不出受傷神氣,自己還差點吃了大虧,未免有些氣餒。

    稍一遲疑,前頭大豬已與矮子惡鬥起來。

    想因此豬特大猛惡。

    并沒有用手去抓,隻圍着那豬,縱前跳後,手腳并用,連踢帶打,疼得那豬不住厲聲慘嗥。

    看去下下都是重的,競比錘打還要厲害,方自暗中稱贊。

    這類猛獸鬥性最長,隻一發了野性,照例拼個死活,不死不止。

    大豬吃了一錘,本要回身尋仇,剛旋過身來,吃矮子輕輕躍到後面,抓住豬尾就勢往旁一拉,抖手再是一甩,豬身便橫了過來,當時暴吼發威,回頭忙用獠牙猛棚,矮子又縱到它的身側,照準肚腹,擡腿便踢。

     這裡惡鬥開場,後豬也記着那一錘之仇,身才折轉,舍了同伴不助,竟悄悄從深草裡沖了過來。

    周鼎看見草動塵昏,兇睛閃爍,豬又來犯。

    暗忖:四隻野豬,一隻不知何往,一隻矮子僅憑赤手空拳,連打帶撞,活活甩死。

    一隻最大最兇的,又吃他打得山嚷鬼嗥,看來也必死在他的手内。

    僅剩下這隻小的,人家叫明了留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