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闖江湖女俠驚敵

關燈
“大哥,你這寶劍真好,恁快!” 巨蛇雖已被誅,但死而不僵,那條長達數丈,盤在兩株樹上的圓筒身形,還兀自蠕動個不停。

     那黑孩兒見巨蛇已誅,遂問道:“大哥,你是尋人嗎?” 他一聽,這才記起正事,急聲說道:“呵!小弟弟,山神廟裡有個姑娘,你可曾看?” 黑孩兒用手向南一指,說道;“在那面,你跟我來!” 宇文傑由蛇頭拔出寶劍,那蛇尚未氣絕,今覺頭頸部一松,可以活動,馬上鼓起餘勇,揚頭向右猛力一掃“叭哒”一聲,一下撞在右前方那株古松上,登時劍口處鮮血直嗆,蛇頭又向左暴退數尺,始漸漸萎癱。

     黑孩兒趕上前去,連踢了兩腳,不動,見果真死了。

     這烏溪西山,雖仍屬仙霞嶺山脈,但距那人煙稠密的江山港,卻近在咫尺,最多不過七八裡之路。

     山中竟出了如此巨蛇,為何鎮民還不知曉?這其中另有-段情節。

     原來很久以前,這烏溪西岸沿西山-帶,本是住有人家的。

     那一年,不知由什麼地方,竄來一條七八丈長,水桶般粗,一身烏鱗的巨蛇,晝伏夜出,為害人畜。

     鄉人起初均不知是何物作怪,有大膽者,于夜間隐匿山麓,暗裡窺視,經過數晚工夫,始看清來物原形是條巨蛇。

     數村鄉民,得悉此訊之後,乃抽派村中年輕力壯者數十人,攜帶刀矛器械,一起入山捕殺。

     不但絲毫傷它不得,而且将它撩得野性大發,當場又傷了多人。

     人蛇經過這場拼鬥之後,那蛇卻長來偷襲各村,攫人而食。

     先還僅于夜間行事,嗣後,竟不擇晝夜随時光臨,各村鄉民莫不提心吊膽,寝食難安。

     經一再商議,都認為,若僅憑現有人力、物力,實難消此蛇患,幹脆,不如舉家各移住河東,一勞永逸,以求安全。

     臨行,又在山腳各行人要道外,豎立禁止人畜入山的牌示。

     那蛇見西山一帶,人煙已杳,食獸絕迹,突然竄下山北,在衢州,江山兩縣驿道上,捕食附近家畜與襲擊來往行人。

     江山港居民,經這一鬧,着實慌張,乃由衢州聘來獵戶數人,入山搜捕,這一去不返,杳無訊息。

     顯然,已遭害無疑。

     此訊傳出,始驚動了衢州郡守,經禮聘茅山道士淨虛子,前來除此蛇害,然亦沒告成功。

     道士雖幸逃脫性命,卻跌折了一條左臂落得铩羽而歸。

     後來,幸遇辰州教教主李自然神師,途經此地,運用無上法力,才将巨蛇收服,封閉在西山山坳間一口枯井中,蛇患乃告平息。

     蛇患既平,鄉人還不放心。

     又在枯井上面,建了一座“蛇神廟”,以資鎮壓,年代一久,鄉人以訛傳訛,遂将這蛇神廟,呼為山神廟了。

     前面已經說過,原居在烏溪西岸的鄉民,當年都因蛇患舉家遷居河東,若幹年後,這些人家當中,有個姓柳的寡婦,丈夫死了多年,膝下又無一男半女,隻孤孤零零,茹苦含辛地守節。

     每日隻向那江山港或洋口鎮,靠賣菜維生,有一天由洋口鎮上,賣罷菜回家,行至中途,老遠瞥見道旁有個籃筐。

     拾起一看,大包棉衣中,卻裹着一個嬰兒且是男孩,心頭不禁暗喜,連忙抱回家中撫養,并将此情,遍告諸親族。

     她将這孩兒,取各“石生”,石與拾同音,暗含拾來之意,一晃即數年,石生已經有五歲。

     人雖小,卻生的力大無窮,縱跳如飛,眉目雖然清秀,全身卻生的黝黑,鄉人反不叫喚他的石生本名,而直以“黑孩兒”呼之。

     日久,這黑孩兒三字,無形中成了他的綽号。

     他生來天真,賦性頑皮,村中一般比他較大的小孩,全都怕他,可是,他對堂上寡母,卻非常知道孝順。

     那怕他正在外面闖禍,或者與别的小孩發生拼鬥時,隻要他媽倚門一呼,他不管當前任何重大事故,即抖手一拍,俯首垂臂,服服貼貼地回家受責。

     當他九歲那年,慈母去世,由親族料理殓葬之後,即幫着人家放牛糊口,不料他賴以存身的那間小屋,被一場天火,燒個精光,牛主人看得可憐,遂将他收養在家,不幾天工夫,哪曉得他住的地方,又遭了火災。

     嗣後,他住到那家,那家房屋不是無端倒塌,就是突然起火,弄得一些人們,誰也不敢收留他,都說他是“破敗星”。

     他雖然命犯破敗,遭人厭棄,可是,他會放牛,無論誰家的牛,隻要經他撫摸,莫不長得精壯肥碩,百病消除。

     是以,一般人們,還是樂于要他放牛,哪怕是他的食量大些,也都願意每天供他三餐吃喝。

     因河東無處存身,他遂尋到河西,原先準備在那座山神廟裡,因門窗均無,牆壁頹圯,無法居人。

     後又發現附近古松林中一片曠地間,有株獨立古松,樹腰間顯出一個巨穴,離地雖有三丈多高,他縱身一躍,即攀在穴口向内一張,穴中大得很,像個小房,若住人還頂舒适,隻穴底不甚平坦。

     又回到河東,搬來些木闆料,将穴底鋪平之後,他從此每日白晝去河東放牛,晚間來此樹穴睡覺。

     那五丈多寬的烏溪河面,先還涉水而過,到後來,隻縱身一躍,即可淩空虛渡,來去如飛。

     他于放牛時,無意中,在原野拾得一柄八九寸長的匕首,将它磨的雪亮飛快,無論近投遠擲,莫不百發百中。

     他出手既準,氣力又大,西山中,那些大如小犢的青狼,隻須他遙擲一刀,無不立跌就地。

     是以,山裡狼群,全都怕他,一聽得他的聲音,即行遠遁,如經他臨近大喝一聲,更俯首貼耳,懾服得不敢稍動。

     由于山中蟲豸野獸太多,入夜即四出活動,竄擾得他難于安枕。

     不知他從哪裡學來的方法,砍來些青竹,用匕首将竹削成無數尖刃,均長約一尺五寸,寬約二寸。

     然後,将刃尖向上,倒插在古松四周曠地上,約三丈範圍的區域之内,以防野獸從地面竄近古松。

     他又将青竹,制成一些竹弓套卡,其法,用三尺餘長,二寸餘寬的硬篾為弓,弓弦部分,裝上兩片竹卡。

     兩卡大張,卡的中間,裝一活動消息,全用藤皮搓成小指粗的繩索帶着,隻要絆動消息,那硬弓兩端猛地向外一彈,弓内竹卡,即行夾攏,力道大的出奇,任何獸類,一經夾着,莫不筋斷骨折。

     他用藤索将這些竹弓,離地一至五尺高不等,由橫枝上懸挂四周松林空際,他為了好看,或者是為了布置周密,這些竹弓懸挂的部位,無意中卻暗含了八卦九宮的陣式,除他本人,因熟稔情勢,能出進無阻外。

    其餘人畜一入此陣,無不立被擒拿,莫想脫身。

     這古松四周,自從設下内外兩層竹陣之後,先還不斷擒些豺狼蟲豸之類的野物,到後來,它們似已知厲害,全不敢接近竹陣一步,而甯靜異常。

     他才一睡天亮高枕無憂。

     他天生神勇,力大身輕,一掠數丈,行動如飛。

    出進樹穴,因地面有兩重竹陣之故,他隻由林間空隙,平飛互竄,根本勿須兩腳着地。

     久而久之,更練得來去無蹤,矯捷絕倫。

     本年初,山中有頭懷孕母狼,來到山神廟内神龛下面生産,不料,神龛地底下那禁制巨蛇的符篆,為胎血所污,頓失靈效。

     那巨蛇久困井底,悶怒已極,驟見上面禁制失效,不禁大喜,試伸頭向上一探,即從原設有禁制符篆的木闆,石塊隙間自廟後鑽出井口,當晚,就捕食了幾頭青狼,它出困之後,猶能記憶舊巢,忙竄進松林。

     蓦見地面這兩重竹陣,不敢輕進,空中望着那樹上巨穴,生氣不已,遂折身他往,另覓一山澗石穴藏身。

     不數日,它已發現居住樹穴的那人蹤迹,可是,每當晨昏,遙見那人出進時,直恍如丈八金身,天神下界,卻非常害怕,它不但不敢再萌奪取那樹穴之念,而且還時時躲避那人的行蹤。

     它并且已經知道那人,乃是每日早出晚歸,是以,它每天不到日正當午,也不敢出來覓食。

     黑孩兒近來,突見蟲豸無蹤,豺狼絕迹,暗自詫異。

     料得山中定出了什麼惡物,心又奇怪,既是新出惡物,怎的不來闖鬧竹陣,難道已通靈不成? 這一天,天沒見亮,他身懷匕首,遍山尋找,看是何獸物。

     想尋它出來鬥鬥,剛一躍上山澗,即瞥見一人,騎着一匹高大黑馬,挾着個姑娘,與他挨身而過。

     他掠進樹林,默察動向,旋見那人将姑娘放進山神廟後,就打馬下山走了,他伏在林中,看得真切,心想:“這山中遍地野獸,那山神廟裡怎可待人?”他心念方罷,急忙竄出山林,躍進小廟,一把将姑娘掮上樹穴,解開捆綁。

     又松掉口邊布,伺道:“姊姊!那個騎馬的是你什麼?怎将人送進小廟後,卻掉頭不管地走了?” 柳婉貞姑娘,現在才緩過一口氣來,杏眼微睜,見面前是個生得一身黝黑,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孩,這才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乃落難之人,是被那騎馬賊子,擄劫來的,小弟弟!請你不要聲張,讓我在此躲一躲吧!” 那黑孩兒雖不太通曉人事,但聽說騎馬那人是個賊,這卻懂得。

     當即意頗不忿,怒形于色,說道:“姊姊!不要害怕,那賊來時,我定要打殺他為你出氣。

    ” 姑娘又說道:“若是有個背插長劍的玄裝少年尋來時,小弟弟,你可告訴他我在此地,其餘的人,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 黑孩兒在樹穴中伴着姑娘,等了個日上三竿,還沒見那賊前來,再一看姑娘,已經睡熟,心想:“自己還要去放牛,不要驚醒她,等一會再來吧!”他随即躍離樹穴,迳自過河放牛去了。

     宇文傑這時領着衆人,尋來小廟,卻撲了一空,他俟衆人走後,又遍山尋找無着,遂亦下山,現在,已是日正當午。

     每當晌午,恰是那蛇出洞覓食之時,今天,它一出山澗,即聞有一股生人氣息,來自林中。

     它正竄進山林之際,也就是黑孩兒回轉樹穴之時。

     黑孩兒放罷一上午的牛,吃了午飯,一想:“山林裡那個姊姊,還沒吃東西哩!”遂懷着一包飯團夾些菜蔬,來到樹穴,見姑娘沉睡未醒,也不驚動,放下飯團,剛一伸長身形,正待外出。

     蓦地瞥見松林深處,兩縷碧光直閃,定睛一看吓得一跳。

     原來是條碩大無朋的烏蛇,正向他蠕蠕而來,暗忖:“難怪山中鳥獸絕迹,原來出了這個東西!” 他立身穴口,掣出匕首,用全力向那蛇抖手打出,同時,橫身一躍,掠過竹陣,穿出樹林伺候。

     那柄匕首,雖已擊中蛇背,且将它撞得一晃,但刃鋒刺不進去,卻向上一飄,插進了對面一株松樹幹上,深沒刀柄。

     那蛇背上挨了一下重的,被撩撥的暴怒已極,所聞得的生人氣息,原來就是他,今又見他匆匆走避,早将平日畏怯心理,忘到九霄雲外,即昂首淩空向前一竄,緊釘着黑孩兒身後追來。

     隻聽得“蓬蓬”,一陣暴響,當它飛身前竄,穿過竹陣之際,那些懸在林間的竹弓,已被撞翻了幾層。

     由于它的身法太快,那些竹弓,卡它的蛇頭,竟沒卡住,卻有一個,一下将它那條長尾,夾個正着。

     它突感尾部一陣劇痛,順着前沖之勢,扭頭-張,見是林間懸的竹弓,夾住尾巴,忙用前半身由右方回頭一竄,想去咬掉夾尾之物。

     不料它中間那段身體,無形中卻盤上了一株大樹,夠咬不着,蛇心一急,立改由左方前竄。

     不想剩下的前半段身軀,又盤上另一株大樹。

     黑孩兒見狀大喜,一個“飛燕掠波”,忙從它背後一躍而上,雙臂急伸,兩手緊扣七寸,猛力向下一按,頂住樹根,随即騎坐蛇前,抽出右手,掄起鐵拳,給那蛇頭部一頓好打。

     這時,宇文傑又尋進山來,正開始呼叫着柳婉貞的名字。

     樹穴中的姑娘,早已醒轉,她既不知道黑孩兒上哪裡去了,更不曉得山林裡面,當前所發生人蛇拼鬥的情景。

     旋又聽得遠處,有人呼喚自己的姓名,先還以為是那賊人尋來,不敢相應,再又一想:“不對,要是那賊,怎知道我的姓名?” 心念一落,逐喃喃自語,說道:“啊!聽這聲音,定是宇文傑大爺尋來了。

    ”忙亦高聲應道:“宇文大爺,我在這裡!” 由于人嬌音細,應聲無法透出深林。

     黑孩兒先後聽得一呼一應,兩種聲音,已知尋找姑娘的那人來人,遂由他提高嗓門應了兩陣。

     這才将宇文傑引進松林,誅了巨蛇。

     他兩下碰的恁巧,兩人中若缺其一,則誅蛇除害一節,仍将無法收功,也就是說,若無宇文傑的神劍,即無法取那蛇的性命。

     若無黑孩兒的技巧和天生神力,即無法将它一舉成擒,這總歸于此蛇惡貫滿盈,氣數已終使然。

     黑孩兒見那蛇已死,乃解開蛇尾,提着向前一抖,将蛇扔進樹林深處,轉身帶着宇文傑,來到古松前,立在那片竹林刀陣沿邊,用手一指,說道:“你要尋的那個姑娘,就在樹洞裡。

    ” 姑娘聽見人聲,即由穴中探出首來,喚道:“宇文大爺,我在這裡!” 宇文傑很詫異地問道:“姑娘,你怎藏在此地,使我好找。

    ” 黑孩兒說道:“大哥,你站開點,讓我将那姐姐背下來!”他說罷,即平地一縱,掠上樹穴。

     一眨眼,已擰身将姑娘背下樹來,向地下一放,他這種毫無章法,隻憑淩空一躍的輕功,也使宇文傑見之心驚。

     他放下姑娘後,隻向宇文傑瞪着那雙大黑眸子,呆立不語,姑娘坐在地下,疲累已極,半晌爬不起身來。

     宇文傑一把攔着,說道:“姑娘,你就坐着吧,不必起來了。

    ”他當即詢問姑娘别後概況,以及黑孩兒援助經過。

     兩人遂将以上情節,一一相告,他也将拜托周大爹,殓葬小三母子之事,對她說了,她感激得又伏地拜謝。

     宇文傑見這黑孩兒,雖然生得周身黝黑,但眉目卻極清秀,稚裡稚氣的站在一旁,令人見之生愛,心想:“施鳴玉姑娘,總是笑我憨頭憨腦的,今天她如見了這個孩子,又将不知要怎樣笑話哩!” 遂問道:“小弟弟,你貴姓,叫什麼名字,有父母嗎?家住在哪裡?” 那黑孩兒瞪着兩眼,仰面說道:“我姓柳,名叫石生,沒有爹媽,也沒有家,白天替人放牛,晚間卻睡在這樹洞裡!” “唉,可憐!”宇文傑輕輕歎了口氣,遂從懷中摸出十兩重的銀錠一顆,向他手中一遞,說道:“小弟弟,這個給你買東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