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關燈
第二天,他們搬進鎮上的孟州客棧,包了東院的幾間上房,不許其他的旅客打擾。

     他們不得不搬,天鷹的莊院有一半混混逃掉了,主人天鷹也躲起來了,客人那能不走? 鎮民們對這些外地旅客,并不特别留意,都知道天鷹是個吃八方的地方一霸,誰敢管蒲家的閑事? 至于蒲家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死了多少人,誰也懶得費神去打聽,事不關己不勞心,守法守分的鎮民從不關心自身禍福以外的事。

     但下孟鎮畢竟是往來要津,往來大河兩岸的旅客重要宿站,每天都有江湖朋友武林豪客落腳,消息傳播得出乎意外的快。

    從此,下孟鎮天鷹遭報的事,江湖朋友盡人皆知,對這位土霸出賣朋友的事頗感憤慨,天鷹蒲毅從此在江湖除名。

     相對地,逍遙公子的聲譽直線上升。

     江湖三公子的品花、點翠兩公子,離開真定後便銷聲匿迹,身價一落千丈,逐漸被江湖朋友所淡忘。

     江湖三公子本來排名第三的逍遙公子,自然而然地竄升至第一。

    至于爾後由誰取代另兩公子的地位,似乎還沒有人挺身出來逐鹿。

     午間,院廳内逍遙公子和六合潛龍師徒午膳,三人都不想在午間小飲兩杯,幾盤精緻菜肴烙些餅,一面進食一面閑聊。

     六合潛龍本來打算午前過河的,但司空碧玉與小孤姑娘似乎一見如故,兩人年歲相差無幾,司空碧玉雖大兩歲,但比小孤還要俏皮好玩,三兩下就混熟了,不想走啦!當然,她另有理由留下。

     她的理由很簡單:找機會非懲戒範梅影出口怨氣不可。

    再說,威麟堡決不會甘休,勢必傾全力扳回面子,重樹威望,與逍遙公子澈底了斷,她決不袖手,因為她與範梅影有過節,一并結算豈不是名正言順?六合潛龍對她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揪住她的耳朵押上船呀!再多說兩句,小丫頭可能又溜之大吉,讓他一個孤老頭到處尋找,或者在客店枯等,實在令這位老怪傑頭大。

     “你應該早些過河去的。

    ”六合潛龍反而勸逍遙公子走:“河南府畢竟是通都大邑,威麟堡的人到底不敢胡作妄為,在這裡等他來對付你,實在不劃算。

    ” “裴前輩,河南府比真定府如何?”逍遙公子笑笑:“真定地近京畿,地當四省通道,南北大官道車如流水馬成龍,河南府差遠了,而威麟堡的人,同樣敢興風作浪,膽大妄為。

    而且,前輩也錯了。

    ” “我錯了?” “是的,仇敵像長在身上的惡瘤,會不知不覺地吞噬你身上的精髓,唯一保命的良方,是把毒瘤割掉,而且必須每一脈每一絡清除得幹幹淨淨,毒瘤才不會複發為害。

    我相信濁世威麟的看法與我相同,我把他看成毒瘤,他也把我看成非割不可的瘤毒,不管在什麼地方,那怕是在紫禁城内,這一割勢難避免,紫禁城與蠻荒絕域,都阻止不了雙方操刀一割。

    所以,我甯可由我主動操刀。

    ” “可是,雙方實力相去懸殊……” “沒有什麼好怕的,裴前輩。

    ”逍遙公子神情相當樂觀:“威麟堡号稱天下第一堡,濁世威麟的江湖地位高高在上。

    而我,隻是一個出道三四年小有名氣的浪子。

    雙方沖突,我即使敗了,沒有什麼好損失的,失敗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濁世威麟的處境正好相反,他不能輸,也輸不起,一輸就會輸得精光大吉。

    老實說,他是輸定了,他根本就不該找上我賭命,這是他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

    他應該明白,世間有多少急于追求名利的年輕人,急于打倒他這種位高輩尊的高手,以便取代他的地位。

    所以他應該事前打聽清楚,能不能一下就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隻要有十分之九的成算,也不能貿然從事,十分之九是不夠的,必須有十二成勝算才行。

    而他連五成的希望都沒有,居然冒失地和我賭命,我真替他難過,他那些謀士爪牙,也未免太蠢太笨了。

    ” “畢竟太冒險,小兄弟,你還年輕……” “誰都曾經年輕,但不一定能年老。

    年輕并不值得誇耀羨慕,能活過花甲或者古稀,才不枉在人間走一場。

    所以,這一點他比我強,他已經年近花甲,輸了命不要緊,他已經活夠了。

    而我,輸了就隻能活這個歲數了。

    ” “看來,老朽非得出面,淌這一窩子渾水不可了。

    ”六合潛龍慨然說:“至少,我可以出面要求……” “千萬不要,裴前輩。

    ”逍遙公子誠懇地說:“在真定,晚輩曾奉勸前輩與金筆秀士脫身事外,這不是你們能沾惹的事,你們避得愈遠愈好。

    這不是意氣之争,不是義理之鬥,而是搶劫數十萬金珠的罪案,任何人沾上了就一身臭,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

    你們俠義英雄白道豪傑,能作左右袒嗎?這裡面不會有公道,你們能以何種名義主持?誰下的手?馬閻王的人;馬閻王是誰?朝庭的欽差;珍寶在誰手中?不知道。

    前輩,你們如何主持公道?公道何在?算了吧!” “你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好不好?”司空碧玉紅豔豔的小嘴一撇:“小題大作,你好像把每一件事情,看得像天快要坍下來那麼嚴重。

    武林人不論他是白是黑,多少會保有一些武朋友的風骨,看不順恨就得管,公不公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和師父已經插了手,再把手伸長些,沒有什麼不得了。

    我們不管珍寶的事,隻管打抱不平,有什麼好怕的?” “呵呵!司空姑娘,你真該把這些歪道理向你爹陳述,看你爹會不會把你的嘴封起來?”逍遙公子大笑:“你一個小姑娘到處生事撒野不傷大雅,牽涉到強盜殺人劫掠,那可是家破人亡的災禍,你敢擔當别人可受不了。

    ” “你有完沒有?”司空碧玉擺出挑戰的神情。

     “還沒有完。

    ”逍遙公子似乎不想逗她:“老實說,江湖朋友不論他是那一道的人,不論他嘴裡把自己的理想目标說得多麼動聽,說穿了,其實隻有名利二字,除非他不是江湖人,最好不要出來闖道。

    我也不例外,我同樣好名,同樣争利。

    威麟堡又沒有自己的金山銀山,好幾百個男女一天開銷有多大?濁世威麟控制了一部份黑道朋友,從幾種賺錢的江湖行業中抽保護費,錢都是十兩百兩辛苦收集來的,一旦看到二三十萬的珍寶,他全力以赴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志在必得,不得不冒險。

    同樣地,我也有人要養活,我花銀子以千以萬計,難道我家裡有金山銀山任我取用?去挖嘛!也得有人動手呀!” “你……” “所以,我也對那兩批珍寶眼紅。

    ” “這……” “威麟堡在山西道上劫孫中官的珍寶,人都殺死了,卻說珍寶不知被何人劫走了。

     在真定從二君一王手中,黑吃黑吞掉了閻知縣的珍寶,卻說珍寶不知下落。

    最後,居然指稱我這不在場的人劫走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這兩筆珍寶,從他肚子裡吐出來,那怕把他的肚子打爛也毫不遲疑。

    就算他從此溜回威麟堡,我也會追到他家中鬧他個天翻地覆,他必須把吞下的金珠寶玩一件件吐出來,不然,哼!” 他最後那一聲哼,令老怪傑也聽得心生寒意。

     “這是不折不扣的名利之争,值得用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