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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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男人;因為它使你們糊塗,而它使我們清醒。

    唉!我發現這點您很不清楚,真糟!總之,要是有個男人愛我們并且是我們喜歡的——因為必需讓我們感到他在愛我們,我們才會變得有這份勁頭——加上這個男人是個出衆的人,他在作出了努力之後就能使我們接觸全面、大緻看到全面,深入了解全面,但隻是全貌,還要不時給我們分區分段傳授他的全部才智。

    唉!可是常常跟着就模糊了,消失了,因為我們忘卻了,唉!我們忘卻就像空氣從不留住聲音。

    我們是憑直覺行事的,而且是一點就着的,可是變化無常,易受感動,受我們周圍的影響變化。

    真希望您能知道:根據時間、我的健康、我讀過的書,人家給我說過的話,我經過了多少種心理狀态,它又使我成了多少種不同的女人。

    真有過許許多多日子,我的心情是一個出色的家庭母親,可是沒有孩子,而另一些日子,我幾乎成了一個風騷女人……可是沒有情夫。

    ” 他聽得入神,問道: “您相信所有的聰明女人都能進行這樣的思維活動嗎?” “能的,”她說,“不過她們麻痹了,加之她們有一個固定了的生活方式,将她們拉到這邊或者那邊罷了。

    ” 他又問: “那麼,說到底您最愛好的是音樂,是嗎?” “是的。

    可是我适才對您說的話真是大實話!可以肯定,沒有馬西瓦這位天使,我對音樂的體會就不會像我現在這樣,對音樂的崇拜也不會像我現在這樣。

    所以我現在已經極為熱愛那些偉大作家的各種作品,真的!在給我演奏的時候,他将自己的心靈都貫注進去了。

    真可惜,他竟結過婚了!” 她說最後的這幾句話時,帶着一副诙諧神氣,可是這缺憾太沉重,它們遠超過了一切,包括她對于女性的論點和她對各類藝術的崇拜。

     馬西瓦确實結過婚。

    在成名之前,他結下了一個藝術家式的婚姻,這種婚姻将勉強熬過光榮的日子,一直到他的死亡。

     他從不談起他的妻子,也從不帶她到他常去的社交界裡去,而且雖然他有三個孩子,人家卻很少知道。

     瑪裡奧笑了起來。

    她無疑是和藹可親的,屬于不曾想到過的一種特殊類型,而且十分漂亮。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她對這種注視毫不感到困惑。

    這張臉既嚴肅又快活,長着個翹鼻子,略略帶點兒淘氣味道,撩人春心的膚色,一頭動人柔軟的金發,在盛夏的烘撩之下,成熟得恰到好處,十分動人,風情萬種,緻使她好像也正當年,就在當月當時怒放。

    他心裡想:“她是不是染的發呢?”于是他想在她的發根找到一線白或者黑些的發根,可是沒有找到。

     在他的身後,地毯上傳來了隐約的腳步聲,使他一怔并且轉過頭去,是兩個仆人擡來了茶桌。

    在一個大而發亮的、複雜得像化學儀器的大銀器裡,一盞發着藍色光焰的燈,使壺裡的水咝咝作響。

     “您喝杯茶嗎?”她問道。

     當他同意了的時候,她就站了起來,用筆挺的步伐,不搖不擺,顯得特别嚴肅,徑直朝着那張茶桌走過去,桌上的那架茶具放在由糕點組成的茶壇中央,其中有花式小蛋糕、蜜餞和糖果,沸騰的蒸汽在這台機器的肚皮裡唱歌。

     這時,她的輪廓清楚地在客廳牆紙上顯了出來,瑪裡奧注意到在她豐滿的脖子和寬大的雙肩下面,她身段苗條、胯部單薄、淺色的裙袍卷了起來。

    在地毯上拖拽,“這是一個長得出奇的女人”,他一瞬間過念頭:“沒錯!這是個妖豔的女人。

    她隻幹調别人的‘胃口’。

    ” 她這時向一個一個客人走過去,用優美和藹的姿态向各人敬茶。

     瑪裡奧的眼睛追随着她,可是拿着杯茶走來走去的拉馬特走近他的身邊,對他說: “我們一塊兒走好嗎?” “那敢情好。

    ” “馬上走,好嗎?我-了。

    ” “馬上,我們就走。

    ” 他們出了門。

     在馬路上,小說家問他: “您是回家還是去俱樂部?” “我到俱樂部去消磨一個小時。

    ” “去鈴鼓俱樂部?” “好的。

    ” “我送您到門口。

    這類地方讓我膩煩,我從不進去。

    我去那兒隻是為了找車子。

    ” 他們挽着胳臂朝聖-奧古斯汀教堂走過去。

     他們剛走了幾步,瑪裡奧就問: “真是個怪女人!您對她有什麼看法?” 拉馬特開始大笑不已。

     “事情開始不妙了,”他說,“您就要和我們所有的人一樣,走上同一條道。

    我呀,我現在好了,可是我得過這個毛病。

    我的好朋友,這毛病是當她的這些朋友在一起時,相互碰到時,無論他們何時在一起,總是隻談她。

    ” “對我說來,怎麼說,這也是頭一次;而且我剛認識她,這是很自然的。

    ” “行吧,我們就談談她。

    嗨!您不久就會對她鐘情。

    這是命中注定的,所有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 “那麼她是很逗人愛的?” “也說不清。

    有些人喜歡過時的婦人,喜歡那些重感情、重心靈、多愁善感、像舊小說裡的那種婦人,這種人讨嫌她,而且憎惡到如此程度,甚至最終會對她說些诽謗罵人的話。

    其他像我們這樣欣賞時代魅力的人,我們不得不承認,她是動人的,雖然人們并不迷戀她。

    大夥兒都是如此,而且誰也不會為她去死,也不會為她過于痛苦;可是惱火她為什麼不是另一種類型。

    要是她有興緻,您也逃不過這一關;而且她已經抓住您了。

    ” 瑪裡奧大聲說出了他心裡潛在的想法: “唉!我呀,對她說來我隻是偶然碰到的人,而且我相信她重視各式各樣的頭銜。

    ” “是的,她重視,老天爺!可是同時她又不在乎它。

    最有名、最最受歡迎,而且最傑出的男人,要是她一點不喜歡他,也上不了十次她的門;而且她一股傻氣,喜歡這個白癡弗萊斯耐和粘糊糊的麻爾特裡。

    她毫無理由地和些傻瓜勾勾搭搭,弄不懂是為什麼,也許因為他們比我們更讓她感到興趣,也許因為他們打心底裡更喜歡她,而且所有的女人對這一點比任何别的事情都更敏感。

    ” 于是拉馬特議論開了,一邊分析她、一邊讨論,為了自我辯駁又重換說法;在瑪裡奧問他的時候,他抱着真正的熱忱在回答;是那種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卷到了裡邊而且有點兒被難倒了的人的心态,有滿肚子看到的實事和錯誤的推論。

     他說:“而且不止她一個。

    像她這樣的不僅不止一個,而且有五十之多,說不定更多。

    您瞧,方才到她家裡的那個矮小的弗雷米納夫人也是一個樣兒,可是風格更大膽,她同一個古怪的先生結婚,這就将她的家弄成了巴黎最有趣的瘋子收容所。

    我也常到那家子去。

    ” 不知不覺他們就沿着馬爾澤爾布大道,皇室路,香榭麗舍大街,走到了凱旋門,拉馬特突然在這時掏出了懷表,說: “親愛的,我們談她已經有一小時又十分鐘了;今天這就夠了。

    我改天再陪您到您的俱樂部去。

    您回去睡覺吧,我也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