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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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手以前,他們在花園裡走了一圈,在一間花塢裡坐下,在那裡面,不管從哪邊人家都看不見他們。

    安德烈感情洋溢,對她說話時像對着一個為他從神壇上走下來的菩薩。

    她用一副無精打采的神氣聽着他說。

    遇到那些使她倦厭的人訪問過久時他曾常常從她的眼神裡看到過這類神氣反映出這種厭煩。

    她臉上帶着多少有點勉強的溫柔的微笑還握着他的手,她一直緊緊地握着,但也許主要是無意識過于有意識。

     她大概一點也沒有聽他,因為她在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時就在半當中打斷了說: “我現在非走不可了。

    我得在六點鐘的時候到德-伯拉加奈侯爵夫人家去,我會到得太遲的。

    ” 他十分小心地把她領到她進來時他開門的地方。

    他們互相擁抱接吻之後,于是朝着馬路偷偷看了一眼,她就貼着牆根走了。

     等到隻剩了一個人,他突然感到了一陣空虛襲來,這是那種擁抱之後消失不見了的女人留給我們的空虛,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在我們心上撕開的奇怪的小裂口。

    他覺得像被遺棄了,孤孤單單,什麼也沒有從她那裡得到。

    于是他開始在沙礫的小徑上徘徊,邊想着現實與期望之間的永恒矛盾。

     他在這裡一直呆到晚上,才慢慢地平靜下來;現在他遠比她投入他的懷抱、獻身給他之前更忘我地鐘情于她;後來他回到了他的寓所,可是食不知味,接着又開始給她寫信。

     第二天的白天對他顯得真長,而晚上則成了漫漫長夜。

    他繼續給她寫信。

    她怎麼一點不答複他,一點不要求他說呢?第三天早晨,他接到了一個電報,約定下一天在同一時間幽會。

    這張小小的藍紙條立刻将他開始遭受的等待之苦中解脫出來。

     和第一次一樣,她來得準時,親熱,帶着微笑;他們在奧特伊區那座小房子裡的會面和第一次完全一樣。

    安德烈-瑪裡奧開始時有些吃驚,而且隐約有些心情不甯,因為在感到她走近了時,沒有出現前次他曾感到過的相互之間的狂熾熱情。

    但是他更沉迷于肉欲,漸漸忘卻了所期待的控制她的夢想,而沉湎于略有不同的已經得到的占有了她的幸福之中。

    他是由于愛撫而依戀她,這是最可怕的繩索,比什麼都結實,一旦拴好了,而且緊到使一個男人的肉體勒出血時,就将永世無法解脫。

     二十天過去了,這麼甜蜜!這麼無憂無慮!在他心裡,就像應該這樣永無盡期。

    他該水遠保持這樣;不和任何人見面,隻為她活着。

    他處于才思貧乏卻又多愁善感的藝術家心态裡,一直苦于等待,産生了要去過離群索居、埋名隐姓幸福生活那種不可能的願望。

     她三天三天一來,沒有阻礙;看起來,她受到了這種幽會樂趣的吸引,受到這座成了奇花異草花房的小房子的魅力吸引,還受到這種幾乎說不上危險,因為沒有誰有權跟蹤她,而且充滿了神秘感的新鮮愛情生活的吸引,這種新鮮情趣來自那位情郎俯首帖耳而且日益溫存的蠱惑。

     後來有一天,她對他說: “現在,我親愛的朋友,您該重新露面了。

    您明天該到我家中去過下半天。

    我已經宣布過您回來了。

    ” 他有些惋惜地說: “唉!為什麼這麼早?” “因為萬一人家知道您在巴黎,您在這兒出現就變得很難解釋,無法不讓人産生種種假設。

    ” 他承認她有理由,同意明天到她家裡去。

    他接着又問她: “您明天接待客人嗎?” “接待,”她說,“而且還有個隆重節目。

    ” 這個消息使他不高興。

     “那類節目?” 她高興地笑起來。

     “我說了好多奉承話作代價,才得到馬西瓦的同意在我家裡首演他的作品《迪東》①,這是古代的情詩。

    伯拉加奈夫人自認她是德-馬西瓦的唯一保護人,這次可氣壞了。

    然而她仍得來,因為她得唱。

    我有本事吧?” ①迪東亦名艾裡沙,為梯爾王之女,夫為其弟所殺,迪東攜财物逃至迦太基。

    出貨購地立迦太基城,迅速發展繁榮。

    當地原酋長逼婚,迪東自刎死。

     “您會有很多客人嗎?” “啊,不多,幾個知己朋友。

    您差不多都認識。

    ” “我能不能免了不去參加這次聚會?我單獨呆着真舒服。

    ” “啊!不,我的朋友。

    您得明白,我寶貝的是您,比誰都不一樣。

    ” 他一陣心跳。

     “謝謝,我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