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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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現一個想法,“我們都說呀說呀,而一接觸實際,就不知所措了。

    就拿這個普謝爾多尼莫夫作為例子來說吧。

    他剛行過婚禮,心情激動,滿懷希望,在等待宴請客人哩……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現在他正忙于接待,張羅筵席——他持重,樸實,但愉快,喜悅,真誠……如果他知道,我,我這個他的上司,大上司,此時此刻就站在他家的門口聽他的婚慶樂曲,那又怎麼樣!實際上①IJFKCGLMHGN是假姓。

    OEFPGBMQCFNC來源于名詞OEFPGBMQCRSFF(哺乳動物)。

    伊萬·伊裡奇笑話他們是人與動物結合。

     他會如何呢?不,如果我現在突然走進去,他會怎樣呢?哼……不用說,一開始他就會吓一大跳,倉皇失措得說不出話來。

    我會打擾他,也許會打亂他的一切……是的。

    如果進去的是别的長官,而不是我,那情況也會是這樣的……問題正在這裡,任何一位都是如此,不隻是我一個如此……” 是呀,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方才您就是不理解我,這不就是給您的一個現成的例證。

     是的,先生,我們老在高喊人道,但我們卻不能去做出英雄行為,去建立功勳。

     是什麼英雄行為呢?就是這樣的。

    請您判斷一下吧:在社會所有成員目前這種關系的狀況下,我,我在深更半夜去參加下屬——一個月薪十盧布的十四等文官的婚禮,這不就會出現一片驚慌,一片混亂,龐貝城的末日①,驚恐萬狀!這是誰也理解不到的。

    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死時也不會明白過來,因為他說了:受不了啦。

    是的,但是你們,是一群老朽,老頑固,而我是會遵——循——的!我一定會把龐貝城的末日變為我下屬最甜美的日子,使粗野的行為變為理智、質樸、高尚、道德的行為。

    怎麼樣?是這樣吧。

    那就請您注意聽吧…… 嗯……假如我這就進去,——他們就會感到詫異,就會中斷跳舞,就會驚異地看着,往後退走。

    是會這樣的。

    可是,隻有在這種場合下我才能顯示自己啊:我含着最親切的微笑①龐貝是羅馬帝國時的一座古城,一七七九年毀于火山爆發。

    《龐貝城的末日》是一幅名畫的畫名,是俄國畫家K.B.布留洛夫(一七九九—一八五二)參觀該古城的遺迹後創作的,描寫火山爆發時龐貝的慘狀。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此處是用其轉義。

     徑直向驚魂未定的普謝爾多尼莫夫走過去,就這麼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我到了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那裡。

    你知道吧,我打算在這兒附近……”嘿,這時就順便如此可笑地說起特裡豐弄出的意外事,從特裡豐說到如何步行走……‘荷——有音樂聲,好奇地去問警察,得知老弟你在舉行婚禮。

    我想,我就到下屬那裡去看看吧,看看他們怎樣尋歡作樂以及……怎樣舉行婚禮。

    我想,你不會趕我走吧!’趕走!一個屬員哪敢說這樣的話!哪個敢趕呢!我想,他一定會發瘋似地跑過來讓我坐到安樂椅裡,高興得抖動起來,甚至一開始還沒有明白過來!……” 啊,有什麼比這樣做更簡便、更漂亮呢!我為什麼要進去?這是另一個問題!是所謂精神方面的問題,良苦的用心! 嗯……我到底想什麼來着?哦,想起來了! 嘿,他們肯定會請我和另一位貴客落座,在場的某位九等文官或那個親戚——有酒糟鼻的退伍上尉……像果戈理筆下的那些古怪人。

    嘿,不用說我會認識新娘,誇獎新娘,鼓勵來賓,請他們不要拘束,盡情歡樂,繼續跳舞。

    我一邊說俏皮話,一邊笑着。

    總之——我顯得又可親又可愛。

    當我稱心如意時,我總是可親可愛的……嗯……問題就在這裡,我似乎還是有點兒……就是說我沒有醉,而是…… ……當然,我這個有身份的人和他們平等相看,絕不要求有什麼特殊……但是,在德行方面,在德行方面卻另當别論,他們是會明白的,是會理解的……我的行動将使他們再現一切的崇高精神……喏,我坐它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

    當然,在晚宴前我就會離開。

    他們在忙碌着烘烤煎炒。

    他們竭力挽留我,但我隻幹上一杯以示祝福,而晚宴我是一定謝絕的,我會說:公務在身。

    我一說“公務”他們頓時便會肅然起敬。

    這使我注意到我和他們之間的不同:天與地之别。

     我不是想注意這一點,而是應當……就是在道德方面來說也是必需的,不管你怎麼說。

    不過,我馬上得微笑,甚至笑一陣,然後大概大家就會精神振奮……我會又一次同新娘開玩笑;嗯……甚至向她暗示說,正好在九個月之後我會以教父的身分回來,嘻—嘻!到那時她一定會生小寶寶了。

    你知道,她會像兔子那樣生育的。

    嗨,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新娘滿臉通紅;我富有感情地親吻她的前額并為她祝福……而第二天,我的豪舉便會在同僚中傳揚開來。

    第二天,我又變得嚴厲起來;第二天,我又求全責備,甚至鐵面無私起來,但他們都已了解我的為人,了解我的品性,了解我的本質了:“作為官長,他是一位嚴師,但作為普通人,他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就這樣,我勝利了;我略施小技就籠絡了他們,這種小技您是想不到的;他們業已歸附于我;我是父親,他們是子輩……喂,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您也來試一試這麼做吧…… 您是否知道,是否理解?普謝爾多尼莫夫就會告訴自己的孩子,說有位官長曾親臨他的婚禮,甚至舉杯祝賀。

    要知道,這些孩子又将告訴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又告訴自己的孫子,像講神話故事一樣,說有位達官貴人、政治活動家(而到那時這些我都會擁有的)讓他們風風光光……如此等等,等等。

    要知道,我将在道義上提拔奴顔婢膝的人,讓他們聽命于我……那他就可得到十盧布的月薪!……要知道,我這樣重複做五次,或者十次同類的事,那我就會名揚天下……我将被記在所有人的心中,而一旦失去聲譽,天曉得會是什麼結果!…… 伊萬·伊裡奇就這樣或差不多這樣進行推論(諸位,别管他有時自言自語,尤其當他有幾分怪異時)。

    所有這些推論在他腦海中隻是一閃而過,當然,他也許隻滿足于這些幻想,在心裡羞辱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他就可以平心靜氣地回家安睡。

    他做得多好!但是,全部不幸卻是:這些時刻是異乎尋常的。

     像是故意似的,刹那間在他平靜的想象中,忽然浮現出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和謝苗·伊萬諾維奇洋洋得意的面孔。

     “受不了啦!”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又傲慢地笑着說。

     “嘻—嘻—嘻!”謝苗·伊萬諾維奇用最可惡的笑聲随着附和。

     “那就瞧一瞧,看我們怎麼受不了吧!”伊萬·伊裡奇斷然說,連臉上都立刻紅起來了。

    他離開人行道,橫過街道,邁着堅定的步子向自己的下屬記錄員普謝爾多尼莫夫家走去。

     使命驅使着伊萬·伊裡奇。

    他精神抖擻地跨進沒關上的圍牆門,輕蔑地一腳把叫聲嘶啞的長毛小狽踢開了(小狽嘶啞地吠着撲到他的腳下,與其說是出于本能,不如說是出于禮貌)。

    他沿着木闆路來到有頂蓋的台階前,台階穿過一間小室通向院子。

    他又沿着破舊的三級木階走進小小的過廳。

    屋内的一個角落裡,雖然點着一支臘燭或似油燈的東西,但沒能阻住伊萬·伊裡奇的左腳穿着套鞋整個地踩到放在外面冷卻的魚凍裡。

    伊萬·伊裡奇彎下腰好奇地望了一眼,看見那裡還有兩盤凍菜和兩個想必是牛奶杏仁酪的東西。

    踩壞了魚凍使他發窘,他馬上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趕快悄悄溜走呢? 但他認為這很失體面。

    他猜想沒有人看見他,而且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他,于是他把鞋子擦幹淨,不留任何痕迹。

    他摸索到一個蒙着氈子的門,把它打開,無意中來到了小小的外間屋,那裡面一半的地方堆滿了軍大衣、男上衣、女外衣、風帽、披肩和套鞋,另一半讓樂師占用了:兩個小提琴手,一個長笛手,一個低音提琴手,一共四個人,自然是從外面雇請來的。

    他們坐在一張沒有油漆的小木桌旁,在燭光下聲嘶力竭地吹奏着卡德裡爾舞曲的最後一段。

    從大廳未關上的門裡可以看見在浮塵、煙霧、油煙中的跳舞者。

    他們一個個像瘋了似的在狂歡。

    可以聽見一陣陣的笑聲、喊聲以及女人的尖叫聲。

    男舞伴們像馬隊一樣嗒嗒嗒地跺腳。

    在狂亂的人們的頭頂上響着舞會指揮者的口令:“男舞伴,向前,女舞伴跟上,保持距離!”等等,等等。

    指揮者大概過于放肆把衣扣都解開來了。

    伊萬·伊裡奇有些激動,脫掉了皮衣和套鞋,帽子拎在手上走進大廳裡。

    不過,他已經不再推理了…… 起初,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大家正在把即将結束的一場舞跳完。

    伊萬·伊裡奇茫然若失地立着,在一片混亂中什麼也無法看仔細。

    女人的連衣裙、叼着煙卷的男舞伴們時隐時現……某女士的淺藍色披肩一閃而過,碰到了他的鼻子。

    接着,一個披散着卷發的醫科學生狂喜得飛奔而來,重重地推了他一下。

    一個長得像電線杆似的某部軍官也在他眼前晃過。

     有一個人和其他人一道踏着拍子飛跑着,發出怪異的尖叫聲:“哎—哎—哎嗨,普謝爾多尼穆什卡! ①”伊萬·伊裡奇的腳下有什麼粘糊糊的東西,想必是地闆打了蠟。

    這屋子其實不算太小,容納了三十來位客人。

     但是,不多一會,卡德裡爾舞結束了,差不多馬上就發生了伊萬·伊裡奇在木闆人行道上行走時所想象的那樣的事情。

    客人和跳舞的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拭去臉上的汗水,他們中就響起了嘈雜聲和驚異的低語聲,所有的眼睛和臉龐都迅速轉向進來的那位客人,接着所有的人便立即慢慢往後退。

     有的人去扯未有覺察的人的衣服,想讓他們醒悟過來,他們回過頭看後便立即和别的人一道走開了。

    伊萬·伊裡奇依舊站在門邊,沒有往前挪動半步。

    他和客人之間的空間卻越來越大,那裡地闆上布滿了不計其數的糖紙、紙片和煙頭。

    忽然有個年輕人畏畏縮縮地走到那裡。

    他身着文官制服,淡褐色卷發,鷹鈎鼻。

    這年輕人彎着腰向前移動身子。

    他望着那位不速之客,其神态極像一條被主人叫去準備接受鞭打的狗。

     “你好,普謝爾多尼莫夫,認得我嗎?……”伊萬·伊裡奇說過之後,猛然感到話說得太笨拙了,同時也感到,他這時也許正在做最愚蠢的事。

     “大——人!……”普謝爾多尼莫夫喃喃地說。

     “哎,正是的。

    老弟,我上你這兒來純粹是十分偶然的,大概你自己也能想象得到……” 可是很顯然,普謝爾多尼莫夫什麼也想象不出來。

    他瞪①新娘普謝爾多尼莫娃的昵稱。

     大兩眼站着,困惑莫解。

     “我想,你該不會趕我走吧……樂意不樂意都會接待來客吧!……”伊萬·伊裡奇繼續說。

    他感到難為情覺得大失體面,想笑,但又笑不出來;他想說說關于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及特裡豐的幽默故事,卻越來越說不出來了。

    但是,普謝爾多尼莫夫仿佛故意似的,依舊呆若木雞,老是傻呼呼地瞧着。

    伊萬·伊裡奇哆嗦一下,感到再過這麼一分鐘,一場不可思議的混亂就會發生。

     “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打攪了……我這就走!”他用勉強聽得見的聲音說,嘴唇右角的一條細肌腱已經搐動起來。

     不過,普謝爾多尼莫夫已經清醒過來了…… “大人,請寬恕……大人……”他喃喃地說并急忙鞠躬,“很榮幸……您請坐,大人……”他更清醒後用兩手指着一張沙發對他說。

    為了跳舞把沙發前的桌子移開了…… 伊萬·伊裡奇靜下心來坐到沙發上,馬上有人急忙搬過來一張桌子。

    他環視一眼,發現隻有他一個人坐着,其他的人,甚至女士們都是站着的。

    這可不是好的征兆。

    但還不是提醒和鼓舞别人的時候。

    客人們仍在後退,隻有普謝爾多尼莫夫一個人依然躬着腰站在他面前。

    他仍然什麼也不明白,依然毫無笑意。

    糟透了,簡單地說吧:我們的主人公瞬息間經受了如此多的苦惱,他到下屬的加倫·阿利·拉希傑①之行真可算得上是一次偉大的創舉。

    但是,忽然間有個身影出現在普謝爾多尼莫夫身旁并行起鞠躬禮來。

    伊萬·伊裡奇心裡①引自阿拉伯童話故事。

    說的是國王加倫·阿利·拉希傑微服私訪庶民百姓。

     真有說不出的興奮和幸運感。

    他馬上認出來,這是本辦公室的一個科長,叫阿基姆·彼得羅維奇·祖比科夫。

    他和他并不熟悉,但知道他是一個能幹而言語不多的官員。

    他馬上站起來向他伸出手去,是一隻手,不是兩個指頭。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懷着深切的敬意用雙手握住他的那隻手。

    長官十二分得意,頓時得到了解圍。

     的确,眼下的這個普謝爾多尼莫夫可說已經不是第二人稱,而是第三人稱了。

    伊萬·伊裡奇正好把故事直接講給那個科長聽了,在這需要的時候他把他看作熟人,甚至看作親密的朋友,而這時候普謝爾多尼莫夫隻能忍氣吞聲,仰慕得心裡突突地跳。

    伊萬·伊裡奇從而保住了體面。

    那個故事該說了,他也感覺到了,他看到所有的賓客都在期待着,連家裡的人都擁擠在兩邊的門上,為了看看他,聽聽他講故事,幾乎壓在别人的身上。

    糟糕的是,科長笨得仍舊坐不下去。

     “您真是!”伊萬·伊裡奇難為情地指着身旁的沙發對他說。

     “請原諒,大人……我就呆在這兒好……”阿基姆·彼得羅維奇連忙坐在普謝爾多尼莫夫匆匆遞過來的椅子上。

    普謝爾多尼莫夫自己依然站立着。

     “您能想象這種事情嗎?”伊萬·伊裡奇特意對着阿基姆·彼得羅維奇說。

    他聲音有些戰栗,已經失去控制,把每字拖長,斷開,音節讀得很重,字母a讀得近似于T。

    總之,意識到自己在裝腔作勢,但身不由己,為一種外在的力量所左右着。

    此時,他感到十分可怕,十分痛苦。

     “您要知道,我剛從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尼基福羅夫家出來,您大概聽說過這位三等文官吧。

    喏……是那個委員會的…”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恭恭敬敬地向前彎着身子回答:“聽說過的,怎麼會沒聽說呢,大人!” “他現在是你的鄰居了,”為了表現禮貌和潇灑,伊萬·伊裡奇轉而對普謝爾多尼莫夫說話。

    當他看見對方的眼色,知道他對此沒有興趣時,便馬上轉過頭來。

     “您要知道,老頭子一生熱衷于給自己買所房子……嗬,買到了,一座漂亮的。

    對……他今天就在新居過生日。

    要知道,他過去從不過生日的,甚至還對我們保密哩,他很吝啬舍不得花錢請客,嘻——嘻!現在高興有了新居,所以請了我和謝苗·伊萬諾維奇去。

    您認識吧,還有舒普列科。

    ”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又彎了一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伊萬·伊裡奇有些開心了。

    他想起來,科長大概猜到了這時候他是大人的一根頂梁柱。

    這可是糟糕不過的壞事。

     “喏,我們三人坐在那裡,他請我們喝香槟酒,我們閑聊着……談天說地……談論一些——問題……甚至争——論起來……嘿——嘿!”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恭恭敬敬地揚起眉毛。

     “不過問題不在這兒。

    後來,我同他告别。

    您知道,他這老頭是很注意時間的,他到了晚年睡得很早。

    我走出門來…… 不見了我的車夫特裡豐!我很着急,一再打聽:‘特裡豐把我的馬車弄到哪兒去了?’原來,他以為我會坐很久,便上什麼相好或是什麼姐妹那裡參加婚禮去了……隻有天曉得!反正是在彼得堡郊外這裡的一個什麼地方。

    所以就便把馬車也帶去了。

    ”出于禮節長官又望了望普謝爾多尼莫夫。

    普謝爾多尼莫夫連忙彎着身子,但一點也不像給長官行禮。

    “沒有一點同情心,”這個念頭在伊萬·伊裡奇腦海中閃過。

     “您請說吧!”深為吃驚的阿基姆·彼得羅維奇說。

    人群中響起一陣驚訝的小喧嘩。

     “您想得到我當時的處境吧……(伊萬·伊裡奇望了一眼大家)無可奈何,我隻得步行了。

    我想,我到了大街上就可以找到出租馬車的……嘿——嘿!” “嘻——嘻——嘻!”阿基姆·彼得羅維奇恭敬地回答。

    人群中又起喧嘩,但卻是歡快的。

    這時,壁燈玻璃罩啪地一聲爆裂,有人趕快跑上去把它清理了。

    普謝爾多尼莫夫身子猝然一抖,緊張地看了一眼壁燈,不過,長官毫不在意,一切又複歸平靜。

     “我走着……夜色是那樣美麗、靜谧。

    我忽然聽到音樂聲、跺腳聲。

    有人在跳舞。

    我好奇地去問一個警察,他說是普謝爾多尼莫夫舉行婚禮。

    老弟,是你在舉辦整個彼得堡郊外的舞會吧?哈——哈!”他忽而又對普謝爾多尼莫夫說。

     “嘻——嘻——嘻!是的,大人……”阿基姆·彼得羅維奇答道。

    客人們又騷動起來,但最愚蠢不過的是普謝爾多尼莫夫,他雖然又在行禮,可是,直到現在還一笑也不笑,活像個木頭人。

    “難道他是個傻瓜不成!”伊萬·伊裡奇心裡想道。

    “笨蛋也是會笑的嘛,那不就萬事順利了嗎。

    ”他心急如焚。

    “我心想,讓我走進下屬家裡看看吧,他是不會趕我走的……不管高興不高興,他都會歡迎客人的。

    老弟,請你原諒。

     如果我對你有所打擾的話,那我就走……我隻是順道來瞧瞧的……” 但是,整個人群又慢慢地開始騷動起來了。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讨好地瞧着,好像說:“大人,您怎麼會打擾我們呢?” 客人們都活躍起來,表現出一些無拘無束的初步迹象。

    女士們幾乎都坐了下來,這是值得贊許的吉兆,其中一些膽大的用小手帕給自己扇風。

    有個穿破舊的天鵝絨連衣裙的女人故意對一個軍官大聲說話,軍官本想大聲回敬她,但由于隻有他倆才這麼大聲嚷叫,所以他忍住了。

    男士中大多是公務員,隻有兩三個大學生,他們互相交換眼色,仿佛互相鼓動不要拘束。

    他們清着嗓子三步兩步地向四面散開。

    不過,沒有人特别膽怯了,可是大家都面色難看,差不多都暗自以敵對的目光望着那位破壞他們尋歡的不速之客。

    那個軍官羞于自己的膽子小,慢慢地往桌子那邊走去。

     “喂,老弟,請問你的名字和父稱?”伊萬·伊裡奇向普謝爾多尼莫夫問。

     “波爾菲裡·彼得羅夫,大人,”他瞪着兩眼像接受檢閱似的回答。

     “波爾菲裡·彼得羅夫,請介紹我認識你的新婚妻子…… 帶我去吧……我……” 伊萬·伊裡奇原想欠起身來,但普謝爾多尼莫夫飛也似地跑進客廳去了。

    其實,新娘就站在客廳門口,但是,一所到談論她就躲開了。

    過了一會,普謝爾多尼莫夫挽着她的手出來了,人們紛紛給他倆讓路。

    伊萬·伊裡奇洋洋得意地欠起身子,向新娘報以最親切的微笑。

     “非常非常高興認識你,”他說着緻以地道的上流社會的微微鞠躬,“尤其是在這樣的日子裡……” 他十分狡猾地笑了笑。

    女士們興奮得激動起來。

     “UCDHF①,”穿天鵝絨連衣裙的女人幾乎嚷着說。

     新娘配得上普謝爾多尼莫夫。

    她是個瘦削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蒼白的小臉,尖尖的小鼻子,一雙靈活、的溜的溜的小眼睛全無羞澀味,相反,還帶着毒辣辣的神色凝視着。

     顯然是因為她漂亮普謝爾多尼莫夫才娶了她。

    她穿着白色細紗連衣裙,粉紅色外套,細長的脖子,嬌嫩的身段,骨骼突出。

    對于長官的親切問候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太太真美,”他繼續小聲說,似乎是隻對普謝爾多尼莫夫一個人說的,但也故意讓新娘聽見。

    但是,普謝爾多尼莫夫什麼也沒有回答,甚至這一次連身子也沒晃動。

    伊萬·伊裡奇甚至感到,在他的眼睛裡深藏着冷漠和神秘,甚至在心底裡蘊藏着特殊的惡意。

    但是,無論如何也要使她動情才行。

    要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的啊。

     “然而,這真是很般配的一對!”他想了想,“不過……” 他又轉而與坐在他身旁沙發裡的新娘說話,但是,他提出的兩三個問題,得到的回答都是“是”和“不是”,而别的确實什麼也沒有。

     “隻要她感到難為情。

    ”他繼續暗自想,“那我就可以同她開玩笑。

    要知道,我的處境是進退兩難的。

    ”阿基姆·彼得羅維奇像故意似的也默默不語,雖然是因為愚蠢,但仍然不能給予寬恕。

    “諸位先生!我沒有使你們掃興吧?”伊萬·伊裡①法語:她太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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