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回 許玄之賺出重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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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女風流第一,秀才慕色無雙。

    分明一本比西廂,點綴許多情狀。

     歡喜冤家小說,堪為風月文章。

    消愁解悶笑人腸,莫比汪宣欲傷。

     且說揚州府儀真縣一個秀才,姓許名玄,表字玄之,年方一十八歲,父母棄世多年,室内尚無佳麗。

    這許玄涉獵書史,揮吐雲煙。

    姿容俊雅,技通百家。

    真風月張韓,文章班馬。

     一日,秀才往郊外閑行,偶遇一班少婦在樓頭歡笑。

    許玄擡起頭來一看,一個個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見了許玄,都避進去了。

    許玄道:“好麗人也。

    可惜我許玄十分知趣,尚無一個得意人。

    見他那樓上有這許多嬌豔,何不分一個與我。

    ”心中怏快,若有所失,走回書館,情思不堪,賦詩一首,開解悶懷: 樓頭瞥見幾嬌娘,不覺歸來意欲狂。

     為借桃花飛面急,難禁蝶翅舞春忙。

     滿懷芳興憑誰訴,一段幽思入夢長。

     笑語多情聲漸杳,可憐不管斷人腸。

     次早,又去久候。

    樓窗緊閉,并無一個影兒。

    心下好悶,一步步走将回來。

    踱到自己後園門首,猛然擡頭一看,見對門樓上有一個絕色的女子,年紀像二十多歲光景,看他眉細而長,眼波而俏,不施脂粉,紅白自然,飄逸若風動海棠,圓活似露旋荷蓋。

    許玄見了,吃着一驚,想道:“這是我近鄰施家。

    久聞他家有一女子,生得标緻,果信其然。

    ”走近樓前,把眼往上一看,那女子笑了一聲,竟自去了,許玄想道:“這相思害殺我了,也罷,他之樓與我花樓側窗緊對,不免将書箱着人移上樓去,早晚之間,再能相見。

    或者姻緣有分,亦未可知。

    ”登時進了書房,将一應文房四寶,床帳衣服,随身動用之物,俱移上花樓。

    他便開了樓窗,焚香讀書,一心等待施家女子。

    正是: 人間良夜靜不靜,,天上美人來不來。

     且說這施家女子,他父親在日是個大大鹽商。

    祖籍徽州,因在楊州支鹽,随居于此。

    父親亡過多年,止有母親在堂,年已二十一歲了。

    說來親事,高又不成,低又不就,蹉跎到此。

    生他之時,母親夢芙蓉滿院,因此取名喚作蓉浪,自小請師習學,無書不讀,極其聰明。

    女工針指,是他本等;吟詩作賦,出自非常,生得姿容嬌豔,性格風流。

    恍疑天上神仙,非是人間凡品。

    常常開了樓窗,偷看許家園内花卉。

    看此春事闌珊,綠肥紅瘦,容娘歎曰:“正是有文遣俗,無計留春。

    ”遂将唐律集成一首《暮春詩》兒: 每逢時節恨飄蓬,準拟今春樂事濃。

     楊柳樓頭歌舞月,杏花村裡酒旗風。

     獨憐黃鳥啼原上,惟有青山似洛中, 春意自知無主恺,樹頭樹底覓殘紅。

     集了這首詩後,竟不上樓來了。

    許玄見他之日,正是他送春之時。

    誰想許玄高高興興移上樓來,指望見他一面,誰知絕無影響,大失所望。

    無計排遣,翻着一篇《暮春》詞讀曰: 春暮矣,人逐馬忙,序随馬去。

    桃貪結子,莫恨曉風;柳已成陰,更憐殘月。

    綠暗紅稀,正是困人時候。

    日長意懶,還同送遣心魂。

    選遍柳腰,分明妒嫉。

    聽殘鳥語,大半催耕。

    百丈遊絲,能系柔腸幾許。

    一壺社酒,不知春事茫然。

    除是三回寒食,才減一月佳期。

    咋日清明,婦乞書窗之水。

    明朝谷雨,僧申龍井之茶。

    掃墓北邙,梨花白晝。

    送首南浦,江水綠波。

    人應無汁能留,天若有情亦老。

    花來花去,自然怨落。

    鄰家莺老莺嬌,畢竟侑誰作主。

    花無意緒,馬有精神,芍藥重開,還須來歲。

    辛夷初種,望到今年。

    池館豪華,不管韶光已過。

    黎鋤消息,依然東作方興。

    縱然明歲再來,何似今年莫去。

     看罷,稱賞不已,不覺困倦起來。

    适逢童子進茶,津津可味,乃取壁上瑤琴,置于幾上焚起香來。

    他道:“借此瑤琴,申我泱泱之情,舒我轉轉之悶。

    成都桃而紅歌冉,清徵流而玄鶴舞。

    焦桐喻意,響玉傳情”。

     少焉,梧桐方出,月如懸鏡,便彈一曲《漢宮秋》,其曲未終,隻見施家樓上窗兒呀的一聲,露出了嬌滴滴的兩個美人,正是蓉娘聽得琴聲清亮,與侍女秋鴻同上樓來,開窗面看。

    見是許生操琴,他也不避。

    許生見了,心上一時裡歡喜起來,将指上又換了《陽春怨》,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那蓉娘聽得琴中之意,一時間遂起文君之興,引動了芳心,恨不得身生羽翼,飛過琴邊。

    隻聽得一聲“老娘娘請小姐哩。

    ”蓉娘把許生看了一眼,進樓去了。

    這許玄見他去了,挂起冰弦,心中歡喜。

    吃了些晚酒,情思迷離,便向床中和衣去睡。

    他想道:“這女子十分有意,此時樓窗尚開,必然還上樓來,待我再等他一等。

    ”隻見一個小使,拿了一個封筒走上樓來道:“相公,有人請你。

    ”許生不知是誰;拆開封,往燈前一看,是一首詩道: 鄰家年少鼓冰弦,謾托芳情露指尖。

     想是知音人未有,相思月下與燈前。

     看罷,驚道:“是誰人送來的?”小使道:“施家秋鴻姐在下邊等相公說話,”許生聽說,飛也似搶下樓來。

    見一豔婢,立于月下道:“我姐姐在此,要同相公一話。

    ”隻見一女子,身穿麗服,兩鬓堆鴉。

    拂翠雙眉,櫻唇半露,輕移蓮步,近前萬福。

    驚得許生忙還大諾,心下便想:“何一旦見愛如此,莫非鬼迷。

    ”将信将疑道:“小生何幸,蒙愛如斯。

    ”蓉娘掩袂笑曰:“先生不知我事,請登樓試與言之。

    ”分付秋鴻:“你且回去,親娘若問,道已睡多時了。

    ”許生恭敬如賓,同上樓來,分賓主坐下。

    蓉娘道:“适聞君子琴中之意,便懷陌上之情。

    特來見君,以為百年之約,願勿以為異疑。

    ”許生謝曰:“小生才非于建,貌匪潘安,有何德能,敢得神仙下降。

    ”蓉娘問曰:“君子青春幾何?”許生曰:“一十八歲,八月初五未時所生。

    請問芳卿,妙齡幾何?”蓉娘曰:“奴年二十一歲,八月二十五日未時所生。

    今見君子,誠宿世良緣也。

    ”許生上前,一把抱定。

    兩下裡: 雲猶雨膩,蝶舞蜂狂。

    一個愛傾城顔色,一個愛貫世文章。

    一個風情蘊藉,一個雨意徜徉。

    一個攘花課蜜,一個竊玉偷香。

    一個身兒瘦怯,一個性子溫良。

    須臾,雨散高唐,雲歸楚蛐。

    作詩一律曰: 謾說佳期自古難,如何一見即成歡。

     情濃始信魚遊水,意蜜方知鳳得鸾。

     自訝更深孤影怯,不禁春重兩眉攢。

     三生已訂今宵誓,免使終身恨百年。

     聯詩已畢,生顧蓉娘曰:“今宵歡會,事出非常,恐見難别易相思斷腸。

    幸勿見棄,早葉官商。

    ”蓉娘曰:“我母親為人偏僻錯我良緣。

    今日幸逢君子,以終百年。

    恐君視為容易,使妾有白頭之歎。

    ”不覺樓頭五鼓。

    蓉娘拔下金鳳钗一隻,遂提筆書《西江怨》一首: 至寶砂中煉出,良工手裡熔成。

    芳姿美色價非輕,付與君家為證。

     可惜紅顔有限,休教白首無憑。

    思人睹物重傷情,杜字流紅春病。

     書罷,将钗付與許生。

    遂曰:“此钗之金,乃潘陽披砂而作。

    得狼荒夜雨而方奇,斷之有同心之利,性之有從革之機。

    是樂陽之瑞雨,非大冶之妖倪。

    杖此良媒,萬勿虛視。

    ”許生亦從袖裡取扇上玉魚墜一個,亦授筆而書,調曰《鹧鸪天》: 着忽尋春路徑迷,忽然月下遇仙姬。

     情才好處人将别,樂音濃時怨又基。

     觀玉秀光實稀奇,采磨溫潤沒暇疵。

     洪鱗不是池中物,把與嫦娥好執持。

     書罷,将墜付與蓉娘,生曰:“此墜之玉,比德于君子,刻名于美人。

    垂棘之壁,連城之珍,六器之亨,五豹之分。

    曾報錦磷之見贈,曾擊珠絲之并沉。

    胡綜知如意以壓氣,溫嬌下鏡台以納婿。

    藍田種之以緻娶,昆同得之以遇君。

    潤水以茂,輝山更新。

    萬溢之價,五都之尊。

    爾須待價而關順,不可無故而去身。

    顧後早見此物,免使小生苦心。

    ”二人留戀不舍,遂焚香告天,設詞曰:天須鑒奴與郎: 今宵會合信非常,莫使長娛歌昭陽。

     謾學乘車醉壺漿,仰視百鳥必雙翔。

     時見二鴉禦一梁,滿堂如春焚暖香。

     須遠荀實之神傷,無以冰炭置我筋。

     兩下相思孰主張,乞巧為員貴利方。

     歸夢不離合歡床,高燒銀燭照紅妝。

     天孫為绮雲錦裳,永卻匹配六月霜。

     驚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