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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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

    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你如何強騙了金翠蓮!”撲的隻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丢在一邊,口裡隻叫:“打得好!”魯達罵道:“直娘賊!還敢應口。

    ”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隻一拳,打得眼睖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绛的,都滾将出來。

    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鄭屠當不過讨饒。

    魯達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到底,灑家倒饒了你。

    你如何叫俺讨饒,灑家卻不饒你!”又隻一拳,太陽上正着,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钹兒、铙兒一齊響。

    魯達看時,隻見鄭屠挺在地下,口裡隻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撣不得。

    魯提轄假意道:“你這厮詐死,灑家再打。

    ”隻見面皮漸漸的變了,魯達尋思道:“俺隻指望痛打這厮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

    灑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

    ”拔步便走,回頭指着鄭屠屍道:“你詐死,灑家和你慢慢理會。

    ”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

    街坊鄰舍并鄭屠的火家,誰敢向前來攔他。

     魯提轄回到下處,急急卷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

    提了一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一道煙走了。

     且說鄭屠家中衆人,救了半日不活,嗚呼死了。

    老小鄰人徑來州衙告狀。

    正直府尹升廳,接了狀子,看罷,道:“魯達系是經略府提轄。

    ”不敢擅自徑來捕捉兇身。

    府尹随即上轎,來到經略府前,下了轎子,把門軍士入去報知。

    經略聽得,教請到廳上,與府尹施禮罷。

    經略問道:“何來?”府尹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轄魯達,無故用拳打死市上鄭屠。

    不曾禀過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兇身。

    ”經略聽說,吃了一驚,尋思道:“這魯達雖好武藝,隻是性格粗鹵。

    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護得短?須教他推問使得。

    ”經略回府尹道:“魯達這人,原是我父親老經略處軍官。

    為因俺這裡無人幫護,撥他來做提轄。

    既然犯了人命罪過,你可拿他依法度取問。

    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須教我父親知道,方可斷決。

    怕日後父親處邊上要這個人時,卻不好看。

    ”府尹禀道:“下官問了情由,合行申禀老經略相公知道,方敢斷遣。

    ”府尹辭了經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轎,回到州衙裡,升廳坐下。

    便喚當日緝捕使臣押下文書,捉拿犯人魯達。

     當時王觀察領了公文,将帶二十來個做公的人,徑到魯提轄下處。

    隻見房主人道:“卻才拕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

    小人隻道奉着差使,又不敢問他。

    ”王觀察聽了,教打開他房門看時,隻有些舊衣舊裳和些被卧在裡面。

    王觀察就帶了房主人,東西四下裡去跟尋,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見。

    王觀察又捉了兩家鄰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廳上回話道:“魯提轄懼罪在逃,不知去向。

    隻拿得房主人并鄰舍在此。

    ”府尹見說,且教監下。

    一面教拘集鄭屠家鄰佑人等,點了仵作行人,着仰本地坊官人并坊廂裡正,再三檢驗已了。

    鄭屠家自備棺木盛殓,寄在寺院。

    一面疊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緝捕兇身。

    原告人保領回家;鄰佑杖斷有失救應;房主人并下處鄰舍,止得個不應。

    魯達在逃,行開個海捕文書,各處追捉。

    出賞錢一千貫,寫了魯達的年甲貫址,畫了他的模樣,到處張挂。

    一幹人等疏放聽候。

    鄭屠家親人自去做孝,不在話下。

     且說魯達自離了渭州,東逃西奔,卻似: 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獨自貼天飛;漏網的活魚,乘水勢翻身沖浪躍。

    不分遠近,豈顧高低。

    心忙撞倒路行人,腳快有如臨陣馬。

     這魯提轄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行過了幾處州府。

    正是:逃生不避路,到處便為家。

    自古有幾般: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

    魯達心慌搶路,正不知投那裡去的是。

    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卻走到代州雁門縣。

    入得城來,見這市井鬧熱,人煙辏集,車馬駢馳,一百二十行經商買賣,諸物行貨都有,端的整齊。

    雖然是個縣治,勝如州府。

    魯提轄正行之間,不覺見一簇人衆,圍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但見: 扶肩搭背,交頸并頭。

    紛紛不辨賢愚,攘攘難分貴賤。

    張三蠢胖,不識字隻把頭搖;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腳踏。

    白頭老叟,盡将拐棒柱髭須;綠鬓書生,卻把文房抄款目。

    行行總是蕭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魯達看見衆人看榜,挨滿在十字路口,也鑽在叢裡聽時,魯達卻不識字,隻聽得衆人讀道:“代州雁門縣,依奉太原府指揮使司該準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鄭屠犯人魯達,即系經略府提轄。

    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與犯人同罪。

    若有人捕獲前來,或首告到官,支給賞錢一千貫文。

    ”魯提轄正聽到那裡,隻聽得背後一個人大叫道:“張大哥,你如何在這裡?”攔腰抱住,直扯近縣前來。

     不是這個人看見了,橫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魯提轄剃除頭發,削去髭須,倒換過殺人姓名,薅惱殺諸佛羅漢。

    直教禅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

    畢竟扯住魯提轄的是甚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