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心一線懸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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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似乎鬼神也有出沒的習慣,自謝杉殁後數日,唐岫兒盡管幾次吵着要将屏風拆掉,下一幅曼荼羅卻始終沒能出現。

     大船在海上平穩的行駛,成群的海鷗送來清爽的陽光和海水的氣息,似乎慘案就此終結,再也不需擔心。

    然而大家依舊憂心忡忡,似乎都在這份閑散中等待着即将來臨的惡訊,連早飯也少有人出來吃了。

     相思坐在鏡台前,朝陽明麗的光芒被窗棂濾得點點滴滴,聚在她面前的鏡子裡。

    她微微側頭,将一隻玉環取下來,一頭青絲瀑布般的從椅背直垂到地上。

    她拿起一柄檀香木梳,将頭發分成兩绺,一半輕含在口中,另一半任它垂下,一擡頭,看着鏡中人的清媚姿态,燈光朦胧,更覺花容風緻,極妍盡觀,不禁一笑,不經意間手中微松,木梳竟順着那垂地的烏光,滑落到地毯上了。

     她斂衽起身,正要去拾,隻聽門外一陣砰蓬亂響,接着傳來唐岫兒的怒喝。

    相思大感驚疑,不知唐大小姐又在鬧什麼玄虛,順手将木梳拾起,绾在頭上,走了出去。

     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已經圍了好多的人,相思悄步走到人群後面望去,就見唐岫兒滿面嗔怒,一身喪服還未除去,頭發蓬松,正抓住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拳腳雨點般落下,打的那少年閃躲不及。

    唐岫兒似乎極為憤怒,一面打,一面氣咻咻的道:“不長眼的小賊,叫你敢闖到我的房間來,你想偷什麼,你想偷什麼!”唐門的武功何等了得,唐岫兒雖然沒有施展出内力,幾拳下去,那少年已經鼻青臉腫。

    但那少年極為倔強,一手遮住臉前,一手抓了屏風的底座,勉力讓自己挺立着,也不辯解,任由唐岫兒踢打。

    唐岫兒看他如此倔強,更是憤怒,手一緊,打得更加狠了起來。

     就聽方天随睡意尚濃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了過來:“你們這些人又是鬧什麼啊,莫非又有什麼惡事發生了?這眼見明天就要到海南了,就不能讓本大人過幾個時辰的安省日子?” 卓王孫笑道:“惡事倒是沒有發生,就是唐小姐正在練她的暗器靶子。

    ” 唐岫兒猝然住手,一反手将那少年扯的一個踉跄,怒聲道:“你說什麼?”她臉色蒼白,身子也清瘦了好多。

     卓王孫道:“若不是暗器靶子,難道唐家的武功就是來打小孩子的麼?” 唐岫兒看着他,臉上惱怒交集,狠聲道:“他一大早偷偷摸到我的房間裡,難道就不該打?” 嶽階從人群後走出來,上去打量了那少年一番,沉聲道:“你不是這艘船上的人。

    這茫茫大海上,你是從哪裡來的?” 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緊閉着嘴唇,一言不發。

     唐岫兒怒道:“問你呢!快說!”說着,一個耳光,打的那少年半邊臉頰都腫了起來。

    那少年突然睜目看了唐岫兒一眼,眼中滿是森寒之氣,唐岫兒怔了一怔,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罵道:“野種!” 相思歎道:“這麼一個不會武功的孩子,唐大小姐真忍心打得下手?” 唐岫兒見衆人都是說她的不是,更加惱怒,道:“我就是要打!你看不慣麼?”相思越衆而出,道:“打幾下教訓一下也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恐怕這孩子就禁受不起了。

    ” 唐岫兒顫聲冷笑道:“你為什麼這麼護着他?莫非這個野孩子跟你有什麼關系?”卓王孫臉色一沉,相思卻如不覺,笑道:“自然是沒什麼關系。

    唐小姐若是沒丢什麼東西,就放了他吧。

    ” 唐岫兒道:“好!我就賣你一個面子,你說放了他,就放了他!” 說着抓起那少年的頭發,砰的一掌将窗子打開,就待将那孩子向窗外投去。

    相思衣袖一帶,一道勁風卷出,要在半途将那少年救下,唐岫兒一聲冷笑,手在頭發上一拂,空中就覺微淡的光芒閃了一下,仿佛星空一下子出現在這走廊之中,尖銳的風聲撕扯得衆人的耳鼓都要裂開。

    相思臉上笑容不減,衣帶飄飄,就聽丁丁之聲響個不停,唐岫兒甚至沒有看到相思怎麼出手,擊出的暗器已被相思一枚枚接在手上,扔了滿地。

    唐岫兒喝道:“給你!”手掌一圈,将那少年作為暗器向相思直擲過來。

    這時她憤怒已極,出手再不容情,這一擲滿含内力,相思不敢硬接,雙袖疊起,将她擲來的力道消解大半,一招白雲出岫,将他向一邊送去。

    就聽嘩啷一聲響,将屏風撞翻在地。

     相思也不再和唐岫兒計較,趕過去将那少年扶起來,隻見他的額頭已被撞破,當下憐惜的替他擦了擦,那少年神色絲毫不動,任由相思拂拭。

     唐岫兒看着他冷冷的臉色,不由自主的就是怒火沖天,縱身過來狠狠的将他一推,道:“你這賊小子被水淹昏了頭了?腦袋進海藻了?被海蝙蝠咬斷了神經了麼?人家打你不知道疼癢,人家幫你也不知道疼癢,你們日本人不是人麼?” 突然一脈寒氣自腦後襲來,唐岫兒驟然之間就覺得身子如在冰海,舌尖僵硬,竟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就聽小晏的聲音自背後緩緩地傳過來,道:“唐姑娘,這孩子已經很可憐了,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妨就看在下一個薄面,放他一放吧。

    ”語調雖然溫和,但唐岫兒周身如被冰雪,隻覺森寒已經成形,如巨大的冰山壓在身上,幾乎呼吸都很艱難,更似乎連血液都凍僵在一塊,格格聲響中,哪裡還有餘力說話? 卓王孫微微一笑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