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霜氣峭深催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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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在崎岖的山道上艱難行走。

     她頭上、身上、手足上都裹着白色的碎布,這些碎布看去并不厚,卻極為柔韌,足以幫她遮蔽風霜與夜晚的寒冷。

    它們本來被描繪上神秘的圖案,懸挂于重劫帳中,如今成為她唯一的庇護。

     白色碎布已被灰土沾染得看不出顔色,化為破敗、污濁的屏障,遮蔽了她清麗的容顔。

    此刻,她看上去,完全隻是一個四處躲避戰火的平凡女子,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更何況,整整三日,她所經之處,根本沒有人。

     白骨覆原野,千裡無雞鳴。

     整個世界都仿佛已經劫滅過,到處是荒蕪的廢墟。

     山巒、叢林、原野,每一處土地,都滿是瘡痍,蒼涼的灰燼孤獨飛揚,似乎在哀悼這個世界的苦難。

     三日三夜,她不眠不休,餐風露宿,本就飽經折磨的身體虛弱到極緻,幾乎隻是本能地踉跄前行,哪怕一陣突如其來的風,都會将她吹倒。

     終于,樹林盡頭,她看到了熟悉的路。

     ——那是通往荒城的路。

     她臉上露出微笑,正要邁步,喉頭卻湧起一陣腥甜,再也無法控制疲憊不堪的身體,昏倒在路旁的草叢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鈴聲在她耳邊響起。

     她艱難地睜開雙眼,眩目的朝陽中,是一張孩子的臉。

     “姐姐,你醒了?” 相思擡起頭,刺眼的光暈散開,她漸漸看清眼前的一切。

     眼前是一個隻有十來歲的女孩,平闆的臉上帶着菜色,長眉細目,透出一絲溫婉。

     她牽着一頭瘦得見骨的毛驢,躬身站在相思面前。

    毛驢背上還坐着一位瞎眼老婦,手上緊緊挽着一個包裹,看年齡應該是她的祖母。

     相思幹涸的嘴唇牽動,勉強報以一個微笑:“我沒事,謝謝你們。

    ”還不待她們回答,她就掙紮着站起來,向前方走去。

    如今的她,已不想再給任何人添麻煩。

     女孩卻跟上幾步:“我叫格日勒,姐姐你叫什麼?也是去荒城逃難的麼?” 荒城? 聽到這兩個字,相思禁不住停下腳步,疑惑地道:“你也知道荒城?” 叫做格日勒的小女孩笑了,這一笑讓她平庸的臉也生動起來:“大家都知道啊。

    ” 她看相思疑惑的樣子,于是解釋道:“因為打仗,附近很多村子被毀掉,壯年們都被魔鬼抓走了,活下來的人們隻好四處逃難。

    不過哪裡都是戰火、災難和死亡,活下來的人越來越少。

    直到不久前,我們聽到一個傳說,說大山深處有一座荒城,那是唯一沒有被魔鬼占領的地方,所以我和奶奶便不顧一切,來到這裡。

    ” 唯一沒有被魔鬼占領的地方?重劫的鐵騎踏遍整個長城以北,又怎會留下這樣一片樂土? 相思有些疑惑,但随即釋然。

     并不是沒有被占領,而是因為重劫的地宮就在這座城市下方,他一直将荒城當作是自己的領土,所以被沒有派軍隊駐紮此地。

    而近幾月來,重劫随俺達汗四處征戰,一時無心顧及到這座已成廢墟的城池。

     不料就是這樣的原因,讓這裡成為難民們心中最後一塊孤島。

     但這虛幻的孤島又能存在多久呢? 相思深深歎息,憐惜地對她道:“你們還是走吧,這裡比别處還要危險。

    ” 格日勒卻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那些魔鬼不敢來這裡啊。

    ” 她說得如此笃定,倒讓相思也疑惑來起來。

     格日勒仰起頭,望着遠處的城牆,自信地握起拳頭:“傳說不久前,蓮花天女曾經降臨過這裡,替這裡的居民們治好了瘟疫,又保護他們免受魔鬼的殺害。

    所有人都相信,蓮花天女并沒有離開,她一定會再度回來,保衛這我們的!” 相思看着她充滿希冀的臉,心中隐隐一痛。

     蓮花天女,是說她麼?原來,他們一直沒有忘記她為荒城所作的一切,還在苦苦等候着她回來。

     可是,如今的她,卻又能做的了什麼呢? 她深深愧疚,不由将頭上的白布裹得更緊。

     驢背上盲眼老婦開口道:“姑娘,若你也是去荒城,讓我們載你一程吧。

    ” 格日勒也殷勤地點着頭:“是啊,姐姐,看你腳上都是傷,還是讓小黑馱着你吧。

    ” ——小黑,就是那頭瘦弱見骨的毛驢。

     相思猶豫了一下,時間緊迫,她必須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