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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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談說:&ldquo法家嚴酷而無情,刻薄而寡恩,然而他們端正君臣、上下之分,卻很清楚,這一點是不能改變的。

    法家不分關系的親疏,也不管地位的尊卑,一律繩之以法,這樣就把一愛一親屬、尊師長的恩誼倫理斷絕了。

    這隻可以作為臨時措施,決不可以長期實行。

    因此說法家&lsquo嚴而少恩&rsquo。

    至于法家主張主尊貴、臣卑賤,劃清職責權限,誰也不準超越,這是各家學說都不能改變的。

    &rdquo] 名家大多出身于掌管禮儀的官員。

    古人身分地位不同,禮儀也不同。

    孔子說:&ldquo一定要正名呀!&rdquo正名分是名家的長處。

    到後來吹一毛一求疵的人利用它來治理天下,就隻辨析名分的細節而不注重實際情況,把名分搞得支離破碎。

    這就是名家的流弊。

     [司馬談說:&ldquo名家使人儉約,可是失去了真實一性一,但是它循名責實,卻是不能不注意研究的。

    名家過于明察,糾纏不清,使人不能推求它的真意,專注于名詞概念的推理,反而失去了易于把握的常情,所以說名家&lsquo使人儉而善失真&rsquo。

    至于名家循名責實,綜合考察事物的本質這一點,倒是不可不予以認真考慮的。

    &rdquo] 墨家大多出身于掌管宗廟之官。

    他們住的是柞木椽子搭的茅草屋,以節儉為貴;贍養有德、能帥衆、好為善和有社會經驗的老人,以兼一愛一為榮;選拔賢士舉行大射典禮,提倡尊重人才;宗廟祭祀敬重父輩,崇信鬼神;順從四時行一事,因此不相信天命[是指不相信有吉兇的天命,但相信賢愚、善惡];用孝敬來明示天下,所以崇尚行為統一。

    這些都是墨家的長處。

    後來的愚人實行墨家的主張,隻看儉約的好處,于是否定禮制,隻知推崇兼一愛一,而不分别親近與疏遠。

    這是墨家的流弊。

     [司馬談說:&ldquo墨家過于儉約,難以遵守,因此他們所提倡的無法完全實行,但是他們務實節用的宗旨,是不可以廢棄的。

    墨家也崇尚堯舜,引述堯舜的德行說:&lsquo他們住在三尺高的堂室裡,土打的台階不過三級,茅草屋頂不修剪,柞木屋椽不雕飾。

    吃飯用陶簋,飲水用瓦盆,飯用粗米做,湯用豆葉熬。

    夏天穿葛衣,冬天穿鹿皮。

    &rsquo他們埋葬死者,用三寸厚的桐木棺材,哭喪也不悲哀。

    他們教育人民要以此标準舉行喪禮。

    若使天下都象這樣,尊卑就沒有分别了。

    世道不同,時代變化,事業自然也就不同,所以說墨家&lsquo儉而難遵&rsquo。

    總之,墨家主張強本節用,則是興家富民的好辦法。

    這是墨家的長處,任何學派都不能廢棄的。

    &rdquo 漢武帝問董仲舒:&ldquo提倡儉約的人是不會去制作玄黃色旌旗的。

    到了周代,設立兩觀,乘高大的辂車,把八佾陳列于朝廷并使頌聲興起。

    帝王的朝政,難道意旨各不相同嗎?&rdquo董仲舒回答說:&ldquo制度文采、玄黃大旗,這些儀仗都是用來區别尊卑、貴賤,從而勉勵有德行之人的。

    所以春秋以來受天命而稱帝的,首先需要制定的政策是:更改曆法,确定每年起始的第一個月,變易服裝的顔色,其目的是順應天道。

    然而有關官室建造、旌旗制作的規定,是有一定之規的。

    孔子說:&lsquo奢侈就不會謙遜,勤儉才會鞏固。

    &rsquo儉約并不是聖人所推崇的最适中的政制,所以說奢侈而不使君上儉約,儉約也不強求下面的人執行,這就是王道。

    &rdquo] 縱橫家大多是從接待賓客、出使外交一類的官員中分離出來的。

    孔子說: &ldquo使者啊,使者啊!這是一份難做的差事啊。

    &rdquo意思是說應當因事制宜,權衡處理,因為在接受使命時,不可能也無法教給你全部外交辭令。

    這是縱橫家的長處。

    後來心術不正的人搞外交,開始崇尚欺詐,不講信義。

    這是縱橫家的流弊。

     一說是遊行。

    遊俠善于制造一種氣勢,作威作福,結成私一黨一,在社會上逞強逞霸;善于遊說的人講求謀略,能言善辯,陰險一奸一詐,他們馳騁天下,以便得到民衆的贊賞;一愛一搞遊行的人善于以隊伍的陣容博取民衆的信任,迎一合時尚所好,連絡同一黨一,樹立虛假的聲勢,目的是為了獲得某一方面的權利。

     這三類人,都是使天下産生不穩定的禍根,他們傷害國家大政,危害道德文明,敗壞法律,蠱惑人心,古代的明君就特别警惕這三種人。

    &lsquo三遊&rsquo之風是在末世之際形成的,周、秦二代末年,&lsquo三遊&rsquo特别盛行。

    在上的君主不賢明,在下的大臣不正道;制度不建全,政策法令松一弛荒廢;以是否受到诽傍或贊譽作為榮辱的标準,而不考查其真實情況;以親一愛一和憎惡作為有利還是有害的根據,從來不管其實際内容;發表意見時首先在心中盤算一下利大利小才講話;選擇畫圈的時候,首先考慮與自己的關系親疏遠近才下筆。

    然而世界上的利益是不能用仁義來求取的,危害也不是能用道德來逃避的,因此正人君子便開始觸犯禮義,小人觸犯刑法,世人普遍的追求表面的榮華而抛棄真實的内容,竟相謀取私利,骨肉之間的恩情開始淡薄。

    相反,人們重視的是同事和朋友之間的情誼,修身養一性一之道被忘得一幹二淨,一心一意隻想博得世人的一聲叫好。

    有權勢的人家,送禮行一賄的人門庭若市,人們公開在大街上招聘、咨詢&mdash&mdash由于上述種種社會風氣的形成,結果導緻了正直高尚的政治、道德被破壞。

     &ldquo遊俠源于武勇剛強的鬥士階層,他們不願意拒絕有求于他們的人苦苦的要求,對于自己講過的話銘記心中,一旦接受了人家的請求,舍上一性一命也要幫助他人排憂解難,或者接濟與之同一類型的人。

    遊俠如果能行正道,就可以稱之為義俠;如果走上邪路,那就是變成黑社會的盜賊了。

    遊說本來源于明辨是非,出使四方各國,陳述天下大義或國家大事,以便完成國君交給的任務。

    代表國家進行國際一性一活動,可以達到安定、有利于祖國的政治目的。

     遊說主要是為解決國際糾紛,以達到相互諒解,消除人民的困惑。

    如果正确地行使這一職責,那麼就是一種智慧與口才的較量;一旦運用得太過分了,就會變成欺騙和訛詐。

    最初,遊行的出發點是為追求仁義道德,實踐泛一愛一思想,廣交天下朋友。

    以文會友,相互寬容,求同存異,以便加強自身修養,順應時代的要求,為國為民建功立業。

    如果用正當的方式去做,那就是正人君子;一旦走上了邪路,就會成為損害他人的行為,甚而成為犯上作亂之徒。

     一正一邪,相差如此之大,這不是很可悲的嗎?所以說,隻要最清明的治國之道得以推行,&lsquo三遊&rsquo就會自然被淘汰。

    &rdquo] 雜家大多出身于議事之官。

    雜家兼容儒家和墨家思想,一揉一合名家和法家的主張。

    他們明白治理國家,實現太平盛世,必須融彙貫通諸子百家的學說。

     這是雜家的長處。

    後來學識淺薄的人搞起雜家來,就恣意放縱,務求廣博,沒有中心,使人抓不住要害。

    這是雜家的流弊。

     農家大多出身于主管農業的官員。

    他們種植農作物,鼓勵耕種和養蠶,以達到人民豐衣足食的目的。

    孔子說:&ldquo最為重要的是:人民和糧食。

    &rdquo這是農家的長處。

    後來見識淺薄的人,主張讓國王和大臣也去耕種,這就違背了君臣上下的關系。

    這是農家的流弊。

     [班固說:&ldquo司馬遷的《史記》,評論是非,很多觀點與聖人不同。

    論述最高的政治原則,首先推崇道家的黃老學說,其次才是六經;講述遊俠的事迹,則貶低隐士,擡高一奸一雄;叙述财政經濟,則尊崇财富的權勢,以貧賤為羞恥。

    這些都是《史記》的不足之處。

    但《史記》擅長叙述事理的原委,明辨而不華美,質樸而不俗氣,他秉筆直書,記述的曆史事件真實完備,不做虛假的贊美,不掩飾醜惡的東西,所以後世稱贊《史記》為真實的曆史記錄。

    &rdquo] 文子說:&ldquo聖人做事,殊途同歸。

    秦楚燕魏的歌曲,雖然曲調不同但都表達了歡樂之情;各少數民族的哭聲,雖然哭聲不同卻都是悲傷的表現。

    因此說,歌聲是快樂的表現;哭泣是悲傷的結果。

    内心和悅閑适,外表就必然要流露出來,凡有流露,就會使其他人也受到感染而一起快樂。

    &rdquo 範晔說:&ldquo諸子百家關于政治的學說,是很高尚的啊!其要點是從根本上鞏固政治制度,革除弊端,順應時代的變化。

    然而國家命運和政治形勢不是一成不變的,因而導緻各種意見偏頗龐雜,所以對任何事情的是非評論,都會議論紛紛,互相矛盾。

    &rdquo 對此可以再作一些評論:現在的時代已經不是遠古的赫胥氏、大庭氏的那個含哺而嬉、鼓服而遊的時代了,人們的欲求也不是易于滿足的時代了。

     世界上的道理千頭萬緒,人們千奇百怪的欲一望和情感也在不斷地萌生。

    即便有應付一切事物的智慧,也不可能去窮盡這世道人心的變遷;就是高山大川的險峻幽深,也無法用之比喻人心之難測。

    那麼,順應時尚和世事之推移變化,就不能用常規的辦法解決了。

    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假如由大聖人來治理天下,那麼所要達到的天下大同和最高典規,以及為普天下的老百姓謀幸福的政策措施,其政治制度也不應該有什麼不同。

    然而法規、制度的增補或廢除或交替使用,文明和樸素的交替施行,或者是發揚光明,或者是保守傳統,也隻能在過去的範圍内轉來轉去。

    興兵打仗與和平交往,也隻是與上一代的方式有所不同罷了。

    就是坐在帝王的寶座上,擺出皇帝的儀仗,穿上天子的服裝,雖然厚薄華美不同,但把國家治理好的宗旨卻是一緻的。

    或者有時為了政治的需要,給達官貴人平反昭雪,對亂臣賊一黨一施以刑罰,雖然寬松的程度有區别,但是防犯為非作歹的目的必然是相同的。

    這就是說,不同時代的政治制度,形式雖然相異,本質卻是相同的;思維方式雖然千差萬别,但目标卻是一緻的。

    至于假如故意矯情用事,就會出現矯枉過正的弊端。

    比方說吧,穿着涼鞋過冬,就犯了過分儉樸的一毛一病;天天都要衣冠楚楚,就應當反對窮奢極侈;禁令不嚴,對下屬過于寬容,就容易出現尾大不掉、欺淩弱小的情況;權力過于集中,刑法過于嚴酷,又容易導緻分崩離析的局面。

    在曹魏時期,文人寫詩撰文,極盡譏刺之能事,就可以明白那個時期的國家風氣;周王朝末期和秦朝末年的政治衰敗,在許多細小的事情上就已經表現出來了。

    所以采用或是舍棄什麼樣的制度,實在是決定一個國家的興盛還是衰敗的先決條件啊! 由此看來,政策法規繁雜還是簡約,要根據時代的要求決定,寬松的政策與剛猛的政策要相互補充。

    刑書鑄刻在鼎上,固然詳細,然而約法三章,其可貴之處就在于簡明有效。

    大叔因為使用了強硬的政治想來改變國家的衰敗局面,結果王室的皇子皇孫隻有哀悼的眼淚了。

    春秋時晉國的趙盾一上台就改變他父親趙衰平和的政策,而平陽侯曹參代蕭何為相後,卻一仍其舊,對蕭何當相國時的法令一字不動。

    這些都是弛張寬猛之政治的極端例子,難道可以強求它們都整齊劃一嗎? 諸子百家的學說,論述的都是當世政治的功過得失,我們已經都認真詳細地加以研究過了。

    然而世人對為政之道大多存在誤解,隻偏好于某一種學說。

    尊崇清淨無為學說的道家,視懦家學說為迂腐;拘泥名實的名家,卻認為道家學說荒誕;有的人推崇古代的王者之風,認為現在依然可以實行;有的人征引切時救弊的成規,認為應當流傳于後世。

    其實如果認真考究,這些認識都各有各的弊病。

    由此可見,有法與無法,應當根據時代的不同加以讨論,時代結束了,實用于那個時代的政治方針也就失去了效用;時代向前發展了,政治制度也要随時代而發展。

    隻要行動不錯過時機,前途必然光明。

     不具有聰明智慧的人,誰能夠通曉權變的奧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