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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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裡,舉國上下,國家典章制度的建立,城鎮鄉村的組織規劃,哪一樣不是依照他們的開國聖人姜太公的做法呢?等到後來竊國大盜田成子一出來,殺了齊簡公,偷竊了齊國,田成子所到手的,又豈隻是一個齊國,而且把齊國幾百年間形成的好的政治制度,都偷過來了。

    所以曆史上雖然罵田成子是竊國大盜,但他一旦權勢到手,就象堯舜一樣,安安穩穩地做了齊國的國王,國際上一樣恭維他,一樣承認他,到底還傳了十二代。

    由此看來,田成子不但偷了齊國,而且偷了姜太公開創的聖明的政治制度,這些權勢、法規又反過來保護了這個大強盜。

    [這就是好的政治制度的反作用。

     從前晉國大夫叔向問齊國的宰相晏子:齊國的前途怎麼樣?晏子說:現在已經是沒落的時代,我也不知道了。

    齊國終究要屬于陳氏家族的。

    齊國遺棄了人民大衆,人民都投到陳家的懷抱中去了。

    就拿計量這件事來說吧,齊國的計量辦法,原來分為豆、區、釜、鐘四級,以四升為一豆,依次逢四進一,進到一釜的時候,十釜才是一鐘。

    陳家居然自己設立計量标準,不用四級而用三級,每級加一倍,進到一鐘,量就大得多了。

    他以私自定的計量标準大鬥借貸,以公家的标準小鬥收進,結果老百姓的财富都送到他那裡去了。

     他家的山貨木材堆積如山,海鹽魚蝦,也不比海裡的少了。

    老百姓出三分力,兩分歸公,一分用以養家糊口,可是歸公的東西都是僞劣殘次,負責公務的三老,窮到不得溫飽的地步。

    國内所有市場上的東西,普通的鞋子,窮人買不起就大削價,但是高級衣料,富人搶着要,價錢高的吓人。

    整個國家給弄得窮的越窮,富的越富。

    窮苦人一大多數貧病交加,可是到處聽到關于陳家撫一慰窮苦百姓的宣傳。

    人心都被陳家騙去了,老百姓一愛一戴陳家象一愛一父母一樣,象江河歸大海一樣歸附了陳家。

    整個齊國想不被陳家收買,怎麼可能呢。

    齊國的災禍,是難以避免的了。

    ] 強盜問他的頭目盜跖:&ldquo當強盜也有道嗎?&rdquo強盜頭子說:&ldquo當然有啊! 天下什麼事能離得了道呢?當強盜的學問大着呢!首先是&lsquo妄意&rsquo&mdash&mdash估計某處有多少财寶,值不值得動手,要計算得準确周到,&mdash&mdash聖也;動手的時候,别人在後面,自己先進去,這是要有勇于犧牲一精一神的,&mdash&mdash勇也;得手之後,别人先撒退,自己最後走,有危險自己承當,&mdash&mdash義也;判斷某處可不可以去搶劫、偷盜,什麼時候去才能成功,這是需要智慧的,&mdash&mdash智也;東西搶到以後,大塊分金,大塊吃肉,平均分配,&mdash&mdash仁也。

    仁義智勇聖,這五條标準不具備而能成大盜的,天下沒有這個道理。

    &rdquo [後漢末年,漢獻帝在位的時候,董卓到中央政一府做官,在他圖謀篡位之前,禮先下士,很會捧敬當時的知名學者如蔡邕等人。

    撰寫《後漢書》的範晔在總結董卓篡權的曆史教訓時寫道:&ldquo董卓這人本一性一野蠻殘暴,有如虎狼,碰上漢朝末年政權剝落崩塌的局面,給了他野心得逞的機會,倫理道德被他踐踏,綱常制度被他破壞,毀壞分裂了中央政權。

    象董卓這樣開人胸膛,剁人手足,殘酷得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就是殺盡了天下人都不會稱心。

    但是就是這樣壞透了的人,對于知名度高的文人學者,還懂得故意表演禮先下土那一套,以便慢慢地、一點一滴地侵淩篡奪東漢政權,所以不要看董卓粗一魯殘暴,殺人如麻,他很懂盜竊之道,很懂怎樣去偷盜别人的東西。

    &rdquo 從董卓這類人對有文化學識的人都知道籠絡利用看來,仁義禮智信這些原則,好人要想成功,需要用來做依據;壞人要想成功,也不能違反這些原則。

    可是天下到底好人少,壞人多,所以好人用這些原則做好事,給天下衆生帶來的利益少,壞人用這些原則做壞事,給天下衆生帶來的災禍就多了。

     這就是仁義的反作用。

     我們再舉例來讨論這個問題。

     [從前孔子的學生子路去邵這個地方做行政長官,當時魯國的政權掌握在季家手裡,季氏想在五個月内開通一條運河。

    這對老百姓來說,太苛刻了。

     而這條運河正好在子路管轄的行政區内,為了鼓勵民工幹活,子路就掏自己的腰包,還把家裡的糧食弄來做飯給大家吃,以補工程費用的不足。

    孔子聽到這個消息後,馬上派子貢去,把子路做好的飯倒掉,把鍋竈、飯碗毀掉。

     子路大發脾氣,跑回去找孔子吵架:&ldquo你天天教導我們做好人好事,教我們行仁義,現在我這樣做了,你又叫子貢來搗亂,是不是嫉妒我們呀?&rdquo孔子說:&ldquo子路,你好胡塗啊中國的文化倫理是什麼你知不知道?當皇帝的人說他們一愛一普天下的老百姓,是因為他們把天下當作是自己的;當諸侯的說他們一愛一境内的老百姓,是因為他們把自己所管轄的領地當作是自己的;當了大夫的,隻管自己職責範圍以内的事;普通老百姓,隻一愛一自己的妻子兒女。

    如果超過了各自的範圍幹預别人的事,雖然你一片好心,也不得好報,因為你侵犯了别人的權力。

    &rdquo 漢武帝的時候,封在河間的獻王劉德到長安朝見漢武帝,穿着打扮、言談舉止、進退起居都很規矩,很得體,很有禮貌。

    漢武帝看到以後,場面上裝出贊許的樣子,内心卻很不高興,于是對獻王說:&ldquo湯武當年起來鬧革命,根據地不過才七十裡大,文王也不過是以方圓百裡的地方打的天下。

    你現在管的地方,比他們造反時的領地大多了。

    好好幹吧!&rdquo 獻王聽了這幾句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回去以後,沉緬酒色,一天到晚喝的爛醉如泥,表示胸無大志,以此告訴漢武帝:這一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我不過是個酒色之徒,哪能跟湯武、文王相比? 由子路和獻王這兩個故事看來,要行仁義、表一愛一心,普遍地幫助别人,一愛一部下,一愛一集體,也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才行。

    一旦超越了自己的職權範圍,不但行不通,而且會招惹禍患。

    所以戰國時的法家一屍一佼在他的著作中說:&ldquo君臣父子,上下長幼,不論貴賤親疏,人人都要守本分,這就是理。

    對别人能恰如其分地表現一愛一心,就是仁;恰如其分地施舍,就是義;恰如其分地使用自己的思慮計謀,然是智;恰如其分地做事,就是适;恰如其分地說話,就是信。

    總之,一言一行都要曉得自己的本分,都要适可而止,才可以說是成熟了。

    &rdquo由這個道理看來,前面所說的強盜雖然也講仁義道德,所謂&ldquo盜亦有道&rdquo,但在做人的基本原則上,他是錯誤的,因為他不守本分。

    ] 綜上所述,孔孟所标榜的仁義禮樂也罷,法家所提倡的名法刑賞也罷,忠孝賢智這些做人的基本原則,文韬武略、審時度勢這些世俗才智的運用,每家的思想,每一種法制,都是天地間的真理,并沒有向哪些人隐瞞,向哪些人顯露。

    盡管時代變了,而真理還是代代都存在的,并不是說在三代以前,仁義道德因是聖明時代就自動出來了,到了夏桀、商纣,因是昏亂時代,仁義道德就故意離開了人類社會。

    問題在于每個時代的領袖人物怎樣去運用,用得好就天下大治,用得不好就天下大亂。

    一治一亂,全在于人。

     [荀子說:&ldquo古代羿的思想政策并沒有遺失,隻不過羿在中年就死了,沒有繼續下去;大禹的文化法制都還存在,但因沒有接班人,沒有繼承下來。

    &rdquo 問題就在這裡。

    任何法律、思想、體制、主義、法規,本身不能獨立存在,而要靠人去運用,用得好就存在,用得不好就消亡。

     《莊子》這本書裡講的一則寓言正好說明了這個道理。

    宋國的一家人,有一祖傳秘方,冬天塗在手上不生凍瘡,皮膚不會皲裂。

    這家人靠這個秘方世世代代漂布為生。

    有人路經這裡,聽說這家人有此秘方,提出用一百兩金子買他們的秘方。

    客人買到手後,就去南方遊說吳王。

    吳越地處海疆,守衛國土,主要靠海軍。

    他遊說吳王成功,做了吳國的海軍司令,替吳國練兵。

     到了冬天,吳越兩國發生了海戰,吳國的水兵塗了他的不皲之藥,不怕冷,不生凍瘡,結果打敗了越國,此人因之立了大功,割地封候。

    同樣一個不生凍瘡、不皲手的藥方,有的人用來封候拜将,而守着這個方子的那家人卻世世代代給人家漂布。

    ] 由此看來,同樣一個東西,人的聰明才智不同,用法不同,效果就有天地之别。

    所以任何思想,任何制度,不是有沒有,而在于用與不用和會用不會用。

    會用,就能求名得名,求利得利;不會用,就隻有世代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