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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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多想。

    這種官員,就得想想他是不是佞臣?&rdquo 春秋時鄭穆公的女兒夏姬,後世稱她為&ldquo一代妖姬&rdquo,是當時的名女人,陳、鄭等好幾個國家都亡在她手裡。

    據說她好幾十歲了還不顯老,許多諸候都被她迷住了。

    最初她嫁給陳國的大夫禦叔,丈夫死後,她和陳靈公及朝中大夫孔甯、儀行父私通,搞得朝廷烏煙瘴氣。

    陳國的大夫洩冶看不下去,就向他們提出規谏。

    陳靈公自知理虧,無顔面對洩冶,就買通一個刺客,把洩冶殺了。

    就這件事子貢問孔子:&ldquo陳靈公君臣與夏姬yín亂朝綱,洩冶規勸,招來殺身之禍。

    洩冶的行為與纣王時代的比幹相同,能不能說洩冶的做法合乎仁道呢?&rdquo 孔子說:&ldquo不能這樣說,因為比幹之于纣王,從私人關系方面講,他們是皇親,比幹是纣王的叔父;從公的方面講,比于是皇帝的老師。

    比于是為保住殷商的宗廟社稷,所以他下決心犧牲自己,希望用自己的一死使纣王悔悟,所以比幹當時的心理狀态,是真正的仁一愛一之心。

    洩冶就不同了,他隻是陳靈公的部屬,地位不過是個下大夫,并沒有血緣上的親密關系,在陳國這樣一個政亂君昏的國家,正人君子本應挂冠而去,可是洩冶沒有這樣做。

    他以如此低微的地位,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想用區區一身,糾正國家領一導一人的yín亂昏庸,死了也是白死,一點用處都沒有。

    象他這種作法,一愛一國之心還是有的,至于說到忠、仁,卻毫不相幹。

    《詩經》中有兩句話:&lsquo民之多僻,無自立辟。

    &rsquo意思是說,尋常百姓一旦走到偏激的邪路上去的時候,是沒有辦法把他們拉回來的。

    洩冶就是這種人。

    &rdquo 有人問:&ldquo叔孫通順着秦二世的心事拍馬屁,這是應該的嗎?&rdquo 司馬遷回答道:&ldquo叔孫通先生考較做君王的是不是英明,以便決定自己的進退,這個原則是前代哲人所認可的。

    他為了繼承文化道統,期待着太平盛世,希望理想的時代一來,好做一番事業,制定富有文化一精一神的體制。

    進退韬諱,他看得很清楚。

    在秦始皇那個時代,他沒有辦法,隻好遷就當時的時代環境。

    他非常懂得适應時代的變化,以最強的應變能力達到最終目的,最後終于成了漢王朝的儒學宗師,開創了幾千年的儒家禮儀制度。

    古代的君子,挺拔有如大樹,所有的樹都被彎曲折斷的時候,隻有它還直立着,但是太挺拔了也很危險,容易折斷,所以雖然直立,卻很柔韌。

    保全自身以後,在那樣的亂世是很難生存的,不來點随波逐流,就顯得與衆不同,太特别了也要吃虧,隻好遷就世俗。

    但完全同流合污也不行,必須&lsquo曲而不撓&rsquo,心中始終堅持一貫的思想原則。

    所以在亂世中行直道的人,就有種&lsquo大直若诎&rsquo的樣子,看上去好象不會說話,畏畏縮縮的,曲裡拐彎的,但最終的目的是要實現自己的理想。

    這就是叔孫通的處世哲學。

    &rdquo 有這樣一個觀點:司馬遷在談到官員的标準時說:&ldquo在朝為官而不給領導提意見,這種官員要不的。

    &rdquo比如朱雲和張禹的事吧,這兩個人都是漢成帝的老師,當時正是王莽家族用權的時候,民間怨恨到了極點,各地的奏章報到中央,都被張禹壓下來不給皇帝看。

    朱雲當着皇帝的面诘問張禹:&ldquo下面那麼多奏章你不讓聖上看,象死人一樣占着一塊地方,隻想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什麼都不幹,使上下的意見、消息無法勾通,該殺!&rdquo 班固對此發表意見說:&ldquo為人處世太難了,跟着時代、世俗走吧,就違背了倫理道德,違背了思想信仰;可是如果超凡脫俗,逆潮流而行,人生就馬上變的舉步維艱,危機四伏,至少這輩子沒有飯吃,會把自己給餓死。

    因此古代的人給官也不做。

    為什麼不願做官?為什麼要清高?因為他既然出來做官,就想對國家對社會有所貢獻。

    可是如果估量一下當時的局勢,當官後不但一無所為,甚至還有危險,那又何必出來?這樣一想,就不輕易接收招聘了。

    &rdquo由這個道理看起來,推論下去,一旦面臨生存還是死亡的抉擇,有時候連命也得搭上,這生與死的取舍,該怎麼講呢? 範晔對這一重大問題的回答是:&ldquo一個人一天到晚,專門講文化道德、義理之學,那麼就連飯也吃不上,連謀生的辦法都沒有了;但是如果隻講求生,為掙錢,為當官,連命都不要,倫理道德的貫徹就被堵死了。

    古人在生與義發生沖突時,取舍的标準是這樣:假如死了比活着更有價值,就舍生取義;假如生存下來可以扭轉局面,幹一番更大的事業,雖然是苟且偷生,但比死更有價值,那就舍義求生。

    否則,隻能殉難以全節了。

    &rdquo 如果有人問:&ldquo如此說來,後漢的窦武、陳蕃,與把持朝政的窦後及其親信宦官曹節、王甫抗衡鬥争,最終還是死在這班外戚、宦官手裡,難道他們做錯了嗎?&rdquo 《後漢書》的作者範晔對這段曆史是這樣議論的:&ldquo漢桓帝、漢靈帝兩朝,象陳蕃這樣的人,都是能夠建樹時代風尚,對當時渾渾噩噩混日子的世俗風氣發出抗議的人。

    以他的人品學問,道德情一操一,在最腐敗的社會風氣中,猶如駿馬馳騁在坎坷崎岖的險途中一樣,敢和那些權勢薰天的宦官抗争,乃至不惜把生命搭上。

    以他的聰明才智,并不是做不到潔身自好,明哲保身,而是不屑于這樣做 罷了。

    因為他堅持自己的人格、道德标準,悲憫當時世俗庸人,象一些知識分子那樣,看到世風日下,盡管反感極了,也隻求遠離五濁惡世,自以為清高,然而這樣一來,人世間就連一些互相同情、憐惜的人情味都沒有了。

     所以他反對那些退隐避世的人,認為退隐不合人生的真義,而他自己好幾次有機會退隐避禍,可就是不走,以&lsquo天下興亡,匹夫有責&rsquo的一精一神,以仁義之心為已任,明知任重道遠,意志更加堅定、激昂。

    等到政治形勢一有施展才智的機會,就協同窦武掃除宦官勢力,甚至不惜以生命相助。

    這樣的死,以曆史的眼光看,把時間拉長、空間放大了,是把千秋萬代的事業放在一個暫短的時空内做了。

    他這生命的價值,在于一精一神的不死,千秋萬代都要受人景仰。

    雖然他失敗了,然而他的一精一神、正義卻世世代代作為信念的支柱在引導、支持着世道人心。

    &rdquo 這就是前面所講的義重于生、舍生取義的道理。

    ] [三國交戰的時候,廣陵(今江蘇揚州一帶)的太守張超把地方政務委托給臧洪去代理,後來袁紹也和臧洪成了朋友。

    等到曹一操一在雍丘(今河南杞縣) 包圍了張超,臧洪聞訊後,光着腳哭着到處替張超求救兵,自己也出兵去救張超,因與袁紹是朋友,又向袁紹求援,可是袁紹沒答應。

    雍丘被曹一操一攻破後,張超全家被殺。

    臧洪因此恨透了袁紹,就和他絕交了。

    朋友反目成仇後,袁紹舉兵圍攻臧洪,城破之後,臧洪也被袁紹殺了。

     後來人們在談論起這件往事時,不但不同情臧洪,反面認為他頭腦不清,稀裡胡塗。

    三國交戰的那個時代,正象春秋戰國縱橫錯節的時代一樣,是個沒有道理好講的時代,說不上哪一方是仁義之師。

    臧洪昏頭昏腦,對時代環境看不清,身家一性一命都保不住,還妄想象在和平安居時那樣講道義,講友情,豈不可笑!所以說,身處亂世還想象臧洪那樣去立功立業,救苦救難,隻能自取滅亡。

    ] 也許有人會問:&ldquo臧洪雖然不明智,但他為救朋友張超而死,總還夠得上講義氣吧?&rdquo 對此範晔也有他的看法。

    他說:&ldquo曹一操一兵圍雍丘,張超處境危急,臧洪為救朋友到處求救,當時就臧洪個人感情之悲憤、慷慨來說,是一種壯烈的情一操一。

    看他那副光着腳奔走呼号、帶兵赴難的樣子,确實值得同情。

    可是話說回來,英雄豪傑在某種特定的情勢下,對于是非善惡的取舍,與普通人的信守節義,在心态上是否不一樣呢?&lsquo大行不辭小讓&rsquo,成大功,立大業,辦大事的人,是顧不到那麼多枝節瑣事的,甚至挨罵都在所不惜。

    至于象三國時期,袁紹、曹一操一、張超這一幫人,和一切亂世中擁兵割據的草頭王一樣,有時候結盟訂約,聯合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實際上都在打自己的算盤,聯合有利就聯合,開戰有利就汗戰,根本沒有什麼信義可講,唯一的出發點是形勢的需要,利害的衡量。

    在這種局勢下,看不透這一點,而去和人講道義,隻有送命了。

    更何況三國時,在軍閥割劇的戰亂局面下,雍丘是個非常危險的偏城,臧洪出于一時憤慨,隻知道自己的朋友被曹一操一包圍了,心想袁紹也是朋友,就去請袁出兵,卻不知曹、袁當時出于利害關系的考慮,剛剛講和,正是友好相處的時候。

    臧洪昏昏然想借袁紹的兵打敗曹一操一,來解救朋友的危難,即便成功了也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的做法,是很危險的。

    再說,按兵法來講,逞一時義憤,率忿恨之師,是兵家之大忌。

    臧洪&lsquo徒跣且号,束甲請兵&rsquo,和楚國的申包胥因楚國被吳國打敗,到秦國請兵,在秦庭哭了七天七夜一樣,在個人的情感上無可指責,但是對解決問題而言,一點用也沒有。

     借助外力解決本國的危難,隻會落個把國家拱手讓給他人的下場,從來沒有聽說這樣能複國圖存的。

    &rdquo 有人問:&ldquo天下聞名的遊俠季布,當年曾是項羽麾下戰将,一次追擊劉邦,差點殺了劉邦。

    後來劉邦得了天下,最恨的就是季布,懸重賞全國通緝他,同時下令,誰敢藏匿他就誅滅九族。

    弄得季布無處藏身,剃成了光頭,毀了容,東躲西藏,四處流竄。

    一個真正的英雄壯士,窮途末路,一死了之算了。

    象季布這樣的壯士,一反昔日剛勇豪邁的氣概,去做窩囊的亡命徒。

     這樣對嗎?&rdquo 司馬遷在談到季布的行為時說:&ldquo在劉、項争雄的時候,以西楚霸王項羽那樣&lsquo力拔山兮&rsquo的氣概,季布仍然能在楚軍中以武勇揚名楚國,每次戰役都身先士卒,率領部隊沖鋒陷陣,多少次沖入敵軍奪旗斬将,稱得上是真正的壯士。

    可是等到項羽失敗,劉邦下令通緝他,要抓他殺他的時候,他又甘心為奴而不自一殺,又顯得多麼下賤,一點志氣都沒有。

    季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肯定是堅信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隻是投錯了胎,走錯了路,所以受盡了屈辱但不以為恥,盼望有機會能施展自己還沒有充分發揮的潛能,所以最終還是成了漢代的名将。

    由他的所作所為,可以窺測出他的志氣、抱負,他覺得為項羽而死太不值得,因此才那樣忍厚負重,委屈求全。

    由此看來,一個有見識、有素養、有氣魄的賢者,固然把死看的很重,可并不象愚夫愚婦一樣,心胸狹隘,為了一點兒小事,就氣得尋死上吊,這并不是有勇氣的表現,而是計窮力竭,覺得沒有辦法挽回局面,走到絕路上了,所以才去自一殺。

    而胸懷大志的人,雖然不怕死,但要看值不值得去死,隻要還有一線東山再起的希望,是絕不會輕生的。

    &rdquo [對生與義的沖突和取舍,司馬遷還有一種說法:&ldquo在楚漢相争的時候,魏豹和彭越這兩個人,有自己的軍隊,能征慣戰,都是一方的霸主,他們投靠哪一方,對局勢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這兩個人雖然出身卑賤,一個是亡命徒,一個是打魚的,然而亂世英雄起四方,一旦聚衆呼嘯,攻城略地,席卷千裡,就有了稱王稱霸的資本,殺人放火,氣焰嚣張,天天都是他們得意的時候。

    這種土匪、流一氓出身的投機分子,心懷叛逆,唯恐天下不亂,因為在亂世他們才有機可乘,有油水可撈,一旦社會安定,就沒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這種人失敗了是不會自一殺的,他們甯願被俘虜,受盡淩一辱而死,而且至死也不甘心,這是什麼道理呢?&rdquo 司馬遷說:&ldquo象這樣的行徑,就是中等水平以上的人,也會覺得羞恥,更何況具有帝王之才的人呢?如項羽失敗了,都因元顔面對江東父老而自一殺了。

    但這些人失敗之後,甯可被俘也不願自行了斷,落到坐大獄、受刑戮的地步,這是為什麼呢?沒有别的緣故,隻因為他們的智慧、謀略超人,唯一憂懼的是此身不保,隻要&lsquo留得青山在&rsquo,一旦抓到哪怕是不大的一點權力,就想實現他的理想,讓天下來個天翻地覆,所以他們甯願做囚犯也不想死。

    &rdquo 這些縱橫之士,隻想如何建功立業,為此受什麼委屈都在所不惜。

     司馬遷在《蔺相如列傳》之後,贊頌蔺相如時說過:&ldquo一個人明知幹一件事非死不可,還要決心去做,這是需要大勇的。

    死并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如何處理。

    決定死還是生,這不但要有大勇,還要有大智。

    當蔺相如捧着和氏壁,眼睛看着柱子,準備人玉俱毀的時候,回過頭來怒斥秦王及其左右,蔺相如已經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以一文弱書生,當面折辱威加四海的秦王,多不過被砍頭而已。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能做出這一決定是最難的,就連當時在場的文武百宮,都吓得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然而蔺相如卻能氣勢奪人,反而鎮住了秦國上下。

    後來他回到趙國,因此舉功勞太大,位比廉頗,老将軍心有不服,處處和他過不去,然而蔺相如總是百般謙讓,後來廉頗負荊請罪,将相和好,名重泰山,千古流芳。

    象蔺相如這樣處理生與死、榮與辱的,才算是智勇雙全啊!&rdquo 這就是忠貞之士的典型,真正懂的何時、何地、何事上不伯死,但在另一些情況下又不輕言犧牲,是具有大智慧、大勇氣的英雄。

     齊桓公的名相管仲說:&ldquo人們認為我被齊桓公俘虜後,關在牢裡委屈求全是可恥的,可我認為有志之士可恥的不是一時身陷囹圄,而是不能對國家、社會做貢獻;人們認為我所追随、擁戴的公子糾死了,我也應該跟着死,不死就是可恥,可我認為可恥的是有大才而不能讓一個國家稱雄天下。

    &rdquo 管仲的這番話表明,有經世治國之才的人由于對自己的才能充滿信心,以改天換地作為人生之目标,所以決不會把生死看得太重。

    季布也罷,管仲也罷,這些有才有識之士,對自己一生的行為,乃至死與不死,都有很明确的價值觀念和衡量标準。

    ] [我們再提出一個問題來讨論一下。

     魏晉南北朝末,在劉裕建立的宋朝(公元420~502年),有一個叫宗悫的落魄書生,他的同鄉庾業很瞧不起他。

    庾業有錢有勢,豪闊得很,宴請客人,一上幾十道菜,酒桌都有一丈見方,可是招待宗悫的飯菜卻隻有用稗子等雜糧煮的粗飯,宗悫照樣坦然地吃。

    等到後來宗悫發達了,做了豫州太守,生殺之權集于一身,不但不記庾業輕辱他的舊恨,反而請庾業來做他的秘書長。

    ]對宗悫這種不記恨過去折辱他的人,反而以德報怨的度量該如何理解、評價呢? 斐子野在談到幾個類似的曆史人物時說:&ldquo一個人在窮困時不悲不愁,在微賤時不氣餒不苦悶,淡泊于天命和平凡,窮就窮,很坦然,可是絕不放棄偉大的理想。

    這樣的素養、器度和品德隻有象曾子、原憲這兩位孔子的學生才具有;還有一種人,倒黴的時候,降低自己的理想标準,低頭認命,甚至人格被辱也能忍得下,低眉順目,鞠躬屈膝,屈居庸庸碌碌、無賴潑皮之下,忍受胯一下之辱也不反抗,一旦得勢了,就在英雄頭上跑馬。

    韓信、黥布就是這種人。

    &ldquo這兩種人,卑賤的時候被人輕蔑、侮辱的情況是相同的,可是其心态卻截然不同。

    一種是英雄情一操一,得志就氣象非凡,不得志就忍辱負重;另一種是道德、人格的榜樣,認為人生本來平淡,從不侈求榮華富貴,淡泊中養其清泰天和。

     &ldquo至于象宗悫這樣的人,卻兼有這兩種情一操一、氣度的長處。

    當年庾業在高朋滿座的情況下冷落他,小瞧他,他不覺得慚愧,因為他有理想,有大志,這一點和韓信、黥布相象;在他得志以後,還請庾業做部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