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雜說中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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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以求婚,而白登之陣反懷疑而不納。

    其言河漢,不亦甚哉!觀休文《宋典》,誠曰不工,必比伯起《魏書》,更為良史。

    而收每雲:"我視沈約,正如奴耳。

    "此可謂飾嫫母而誇西施,持魚目而笑明月者也。

     近者沈約《晉書》,喜造奇說。

    稱元帝牛金之子,以應"牛繼馬後"之征。

    邺中學者王劭、宋孝王言之詳矣。

    而魏收深嫉南國,幸書其短,著《司馬叡傳》,遂具錄休文所言。

    又崔浩谄事狄君,曲為邪說,稱拓跋之祖,本李陵之胃。

    當時衆議抵斥,事遂不行。

    或有竊其書以渡江者,沈約撰《宋書·索虜傳》,仍傳伯淵所述。

    凡此諸妄,其流甚多,傥無迹可尋,則真僞難辨者矣。

     ○北齊諸史(三條) 王劭國史,至于論戰争,述紛擾,賈其馀勇,彌見所長。

    至如叙文宣逼孝靖以受魏禅,二王殺楊、燕以廢乾明,雖《左氏》載季氏逐昭公,秦伯納重耳,栾盈起于曲沃,楚靈敗于乾豁,殆可連類也。

    又叙高祖破宇文于邙山,周武自晉陽而平邺,雖《左氏》書城濮之役,鄢陵之戰,齊敗于鞍,吳師入郢,亦不是過也。

     或問曰:王劭《齊志》,多記當時鄙言,為是乎?為非乎?對曰:古往今來,名目各異,區分壤隔,稱謂不同。

    所以晉、楚方言,齊、魯俗語,《六經》諸子,載之多矣。

     自漢已降,風俗屢遷,求諸史籍,差睹其事。

    或君臣之目,施諸朋友;或尊官之稱,屬諸君父。

    曲相崇敬,标以處士、王孫;輕加侮辱,号以仆父、舍長。

    亦有荊楚訓多為夥,廬江目橋為圯。

    南呼北人曰伧,西謂東胡曰虜。

    渠、們、底、個,江左彼此之辭;乃、若、君、卿,中朝汝我之義。

    斯并因地而變,随時而革,布在方冊,無假推尋。

    足以知甿俗之有殊,驗土風之不類。

     然自二京失守,四夷稱制,夷夏相雜,音句尤媸。

    而彥鸾、伯起,務存隐諱;重規、德棻,志在文飾。

    遂使中國數百年内,其俗無得而言。

     蓋語曰:"知古而不知今,謂之陸沈。

    "又曰:"一物不知,君子所恥。

    "是則時無遠近,事無巨細,必藉多聞,以成博識。

     如今之所謂者,若中州名漢,關右稱羌,易臣以奴,呼母雲姊。

    主上有大家之号,師人緻兒郎之說。

    凡如此例,其流甚多。

    必尋其本源,莫詳所出。

    閱諸《齊志》,則了然可知。

    由斯而言,劭之所錄,其為弘益多矣。

    足以開後進之蒙蔽,廣來者之耳目。

    微君懋,吾幾面牆于近事矣,而子奈何妄加譏诮者哉! 皇家修《五代史》,館中墜稿仍存。

    皆因彼舊事,定為新史。

    觀其朱墨所圖,鉛黃所拂,猶有可識者。

    或以實為虛,以非為是。

    其北齊國史,皆稱諸帝廟号,及李氏撰《齊書》,其廟号有犯時諱者,即稱谥焉。

    至于變世祖為文襄,改世宗為武成。

    苟除茲"世"字,而不悟"襄"、"成"有别。

    諸如此謬,不可勝紀。

    又其列傳之叙事也,或以武定臣佐降在成朝,或以河清事迹擢居襄代。

    故時日不接而隔越相偶,使讀者瞀亂而不測,驚駭而多疑。

    嗟乎!因斯而言,則自古著書,未能精谠,書成絕筆,而遽捐舊章。

    遂令玉石同燼,真僞難尋者,不其痛哉! ○周書 今俗所行周史,是令狐德棻等所撰。

    其書文而不實,雅而無檢,真迹甚寡,客氣尤繁。

     尋宇文初習華風,事由蘇綽。

    至于軍國詞令,皆準《尚書》。

    太祖敕朝廷他文,悉準于此。

    蓋史臣所記,皆禀其規。

    柳虬之徒,從風而靡。

    案綽文雖去彼淫麗,存茲典實。

    而陷于矯枉過正之失,乖夫适俗随時之義。

    苟記言若是,則其謬逾多。

    爰及牛弘,彌尚儒雅。

    即其舊事,因而勒成。

    務累清言。

    罕逢佳句。

     而令狐不能别求他述,用廣異聞,唯憑本書,重加潤色。

    遂使周氏一代之史,多非實錄者焉。

     ○《隋書》(一條) 昔賈誼上書,晁錯對策。

    皆有益軍國,足贻勸戒。

    而編于漢史,讀者猶恨其繁。

    如《隋書·王劭、袁充》兩傳,唯錄其詭辭妄說,遂盈一篇。

    尋又申以诋诃,尤其谄惑。

    夫載言示後者,貴于辭理可觀。

    既以無益而書,豈若遺而不載。

    蓋學者神識有限,而述者注記無涯。

    以有限之神識,觀無涯之注記,必如是,則閱之心目,視聽告勞;書之簡編,繕寫不給。

    嗚呼!苟自古著述其皆若此也,則知李斯之設坑阱,董卓之成帷蓋,雖其所行多濫,終亦有可取焉。

     案《隋史》譏王君懋撰齊、隋二史叙錄繁碎。

    至如劉臻還宅,訪子方知;王劭思書,為奴所侮。

    此而畢載,為失更多。

    可謂尤而效之,罪之甚焉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