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州七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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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兄弟們尋上門去,先殺他全家良賤,再放把大火,燒他一個幹幹淨淨,片瓦不留,才算出了這口惡氣。

    ” 張小辮兒故作灑脫道:“時過境遷,還理會那些舊事作甚?隻是觸景生情,想起當年四處流落,忍饑受餓,總以為将來發迹了,就可以衣食無憂,終日地逍遙快活。

    可到了今時今日,雖是一身混入公門,正三品的頂戴花翎扣在了腦袋上,再也不用為了吃穿用度發愁,誰知卻又有了許多以前連想也想不到的苦處。

    看來人生在世,活這一輩子,真是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

    ” 衆人說着話就到了青螺鎮街心。

    這古鎮當中是個千年古刹,當年繁華鼎盛的時候,也是在靈州境内有名的一座廟宇,喚作瓦罐寺,裡面供的是城隍老爺。

    如今早也已荒廢多時了,隻見廟門頹敗,神路凄涼,堂上泥塑的小鬼、判官、牛頭、馬面,一個個東倒西歪,缺胳膊少腦袋。

     正在這時,半天裡一個霹靂炸雷響起,震得古刹屋瓦顫動,滿天布烏雲,電閃又雷鳴,狂風發怒吼,大雨就來臨。

    初是蒙蒙細雨,繼而如傾盆覆甕,恰似翻江倒海之勢,雨霧蔽野太空迷。

    檐前垂瀑布,陸地把舟行,街市湧波濤,屋舍泡洪流,河道條條溢,溪巷處處通,須臾暴雨如注,頃刻懸河注海。

     雁排李四急忙帶着衆人避入瓦罐寺。

    行軍打仗之輩沒那麼多忌諱,到了廟堂裡席地而坐,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就命營中團勇燒水造飯。

     張小辮兒心裡有事恍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焦躁間,見廟裡還有道後殿,想要圖個清靜,便信步走去。

    雁排李四兄妹恐他遇到刺客,形影不離地跟在左右。

    三人帶着幾個親随,從廊下轉到後殿門前,忽聽從門裡傳來哞的一聲牛鳴,不禁覺得古怪了,這鎮子裡的百姓早就逃了一空,哪裡還會有牛?何況又是在這座荒廢的古刹之中? 張小辮兒道:“這牛多半是哪個酒肉和尚偷來養在此地的,在破廟裡殺生吃肉,正是野僧的本事,既被三爺撞上了,正好給營中兄弟們炖鍋牛肉,豈不強似啃那些粗硬幹糧。

    ”說着擡腳踢開殿門,往内一看,隻見殿内點着一盞昏暗的油燈,滿地積塵,遍挂蛛網,神龛裡五道神君的泥像,早已沒了面目,門口的柱子上拴了一頭青牛,角落裡還搭着鍋竈面闆,鍋裡是生肉,旁邊的籮筐裡堆滿了燒餅,看這擺設,倒似是個屠牛打燒餅的鋪子。

     這種鋪子往常在青螺鎮裡再是尋常不過,可不知為何藏在寺廟裡,而且更奇怪的是屋中停了一口油亮漆黑的棺材。

    張小辮兒等人都覺詫異,莫非是棺材裡的僵屍成了精,在這兒開了間鋪子宰牛炖肉打燒餅? 雁排李四出身綠林,膽智超群,從軍以來殺人如麻,出生入死都不放在心下,哪裡會在乎這些怪事。

    他冷哼了一聲,就要叫左右上前,把那頭青牛牽出來,就地宰剝了吃肉。

     張小辮兒習過《雲物通載》,不僅能夠相貓辨狗,連各種牛馬也都識得。

    要論起名馬良駒,往往價值巨萬,其中的名目,無非是烏骓馬、胭脂馬、艾葉青、幹草黃、火焰駒、青鬃獸、白龍駒、玉頂骥之類,日行一千,夜走八百,古時候伯樂就懂得相馬,這些個事體,倒也不在話下。

     但要說起這相牛之術,想來其中隻不過青牛、黃牛、水牛之分,體形雖巨,卻多是用來耕田拉犁,相牛豈不是有名無實的屠龍之術?其實牛中也有吉兇醜惡之分,張小辮兒看出屋裡拴的青牛極是怪異。

    原來凡是溫順健碩之牛,必定是“岐胡有壽,膺匡欲廣”,也就是要額寬、角長,但這頭無主的青牛,卻是毛少骨多,舌冷蹄高,額底珠泉處都是旋毛,睫亂角偏,怎麼看都是個怵人的鬼相。

     那青牛看見有人進來了,就昂起首來,目露兇光,打着響鼻不斷低鳴。

    雁排李四動了殺機,對張小辮兒說道:“三哥,吾見得牛馬多了,可從沒看過這等不知死的孽畜,此牛可殺不可留。

    ” 張小辮兒也奇道:“據說老牛常鳴,多半是腹中有寶之兆。

    ”說着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牛背,想看看此牛究竟是衰末之牛,還是正值健年。

    凡是青牛,三歲生兩齒,四歲生四齒,五歲生六齒,其後每一年,便接脊骨一節,不料剛把手放到牛背上,卻觸到一片片肉鱗。

    張小辮兒心下猛然一緊,才知道眼前這青牛根本就不是牛,他急忙低頭去看地上跟在身後的長面羅漢貓,那貓正自張口欲叫,這真是“千驚萬吓心俱碎,腸斷魂銷膽亦飛”。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金棺陵獸》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