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赜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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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述者,豈徒然哉!或以取舍難明,或以是非相亂。

    由是《書》編典诰,宣父辨其流;《詩》列風雅,蔔商通其義。

    夫前哲所作,後來是觀,苟夫其指歸,則難以傳授。

    而或有妄生穿鑿,輕究本源,是乖作者之深旨,誤生人之後學,其為謬也,不亦甚乎! 昔夫子之刊魯史,學者以為感麟而作。

    案子思有言:吾祖厄于陳、蔡,始作《春秋》。

    夫以彼聿修,傳諸诒厥,欲求實錄,難為爽誤。

    是則義包微婉,因攫莓而創詞;時逢西狩,乃泣麟而絕筆。

    傳者徒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以為自反袂拭面,稱吾道窮,然後追論五始,定名三叛。

    此豈非獨學無友,孤陋寡聞之所緻耶? 孫盛稱《左氏春秋》書吳、楚則略,荀悅《漢紀》述匈奴則簡,蓋所以賤夷狄而貴諸夏也。

    案春秋之時,諸國錯峙,關梁不通,史官所書,罕能周悉。

    異乎炎漢之世,四海之家,馬遷乘傳求自古遺文,而州郡上計,皆先集太史,若斯之備也。

    況彼吳、楚者,僻居南裔,地隔江山,去彼魯邦,尤為迂闊,丘明所錄,安能備諸?且必以蠻夷而固略也,若駒支預于晉會,長狄埋于魯門,葛盧之辨牛鳴,郯子之知鳥職,斯皆邊隅小國,人品最微,猶複收其瑣事,見于方冊。

    安有主盟上國,勢迫宗周,争長諸華,威陵強晉,而可遺之者哉?又荀氏着書,抄撮班史,其取事也,中外一概,夷夏皆均,非是獨簡胡鄉,而偏詳漢室。

    盛既疑丘明之擯吳、楚,遂誣仲豫之抑匈奴,可謂強奏庸音,持為足曲者也。

     蓋明月之珠不能無瑕,夜光之璧不能無類,故作者着書,或有病累。

    而後生不能诋诃其過,又更文飾其非,遂推而廣之,強為其說者,蓋亦多矣。

    如葛洪有雲:"司馬遷發憤作《史記》百三十篇,伯夷居列傳之首,以為善而無報也;項羽列于本紀,以為居高位者非關有德也。

    "案史之于書也,有其事則記,無其事則阙。

    尋遷之馳鹜今古,上下數千載,春秋已往,得其遺其事者,蓋唯首陽之二子而已。

    然适使夷、齊生于秦代,死于漢日,而乃升之傳首,庸謂有情。

    今者考其先後,随而編次,斯則理之恒也,烏可怪乎?必謂子長以善而無報,推為傳首,若伍子胥、大夫種、孟轲、黑翟、賈誼、屈原之徒,或行仁而不遇,或盡忠而受戮,何不求其品類,簡在一科,而乃異其篇目,各分為卷。

    又遷之纰缪,其流甚多。

    夫陳勝之為世家,既雲無據,項羽之稱本紀,何必有憑。

    必謂遭彼腐刑,怨刺孝武,故書違凡例,志存激切。

    若先黃、老而後《六經》,進奸雄而退處士,此之乖刺,複何為乎? 隋内史李德林着論,稱陳壽蜀人,其撰《國志》,黨蜀而抑魏。

    刊之國史,以為格言。

    案曹公之創王業也,賊殺母後,幽逼主上,罪百田常,禍千王莽。

    文帝臨戎不武,為國好奢,忍害賢良,疏忌骨肉。

    而壽評皆依違其事,無所措言。

    劉主地居漢宗,仗順而起,夷險不撓,終始無瑕。

    方諸帝王,可比少康、光武;譬以侯伯,宜輩秦缪、楚莊。

    而壽評抑其所長,攻其所短。

    是則以魏為正朔之國,典午攸承蜀乃僭僞之君,中朝所嫉。

    故曲稱曹美,而虛說劉非,安有背曹而向劉,疏魏而親蜀也?夫無其文而有其說,不亦憑虛亡是者耶? 習鑿齒之撰《漢晉春秋》,以魏為僞國者,此蓋定邪正之途,明順逆之理耳。

    而檀道鸾稱其當桓氏執政,故撰此書,欲以絕彼瞻烏,防茲逐鹿。

    曆觀古之學士,為文以諷其上者多矣。

    若齊失德,《豪士》于焉作賦;賈後無道,《女史》由其獻箴。

    斯皆短什小篇,可率爾而就也。

    安有變三國之體統,秋五行之正朔,勒成一史,傳諸千載,而藉以權濟物議,取誡當時。

    豈非勞而無功,博而非要,與夫班彪《王命》,一何異乎?求之人情,理不當爾。

     自二京闆蕩,五胡稱制,崔鴻鸠諸僞史,聚成《春秋》,其所列者,十有六家而已。

    魏收雲:鴻世仕江左,故不錄司馬、劉、蕭之書,又恐識者尤之,未敢出行于外。

    案于時中原乏主,海内橫流,逖彼東南,更為正朔。

    适使素王再出,南史重生,終不能别有異同,忤非其議。

    安得以僞書無錄,而猶罪歸彥鸾者乎?且必以崔氏祖宦吳朝,故情私南國,必如是,則其先徙居廣固,委質慕容,何得書彼南燕,而與群胡并列!愛憎之道,豈若是邪?且觀鴻書之紀綱,皆以晉為主,亦猶班《書》之載吳、項,必聲系漢年,陳《志》之述孫、劉,皆宗魏世。

    何止獨遺其事,不取其書而已哉!但伯起躬為《魏史》,傳列《島夷》,不欲使中國着書,推崇江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