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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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你走東,主人指西你走西。

    ’還有比這更難聽的。

    幾次沖突過後,他們就成了陌路人。

    安娜提出分手,杜巴瓦顯然不願意失去她,他保證,今後他們之間不會再有磨擦,請她不要離開他,要幫助他渡過難關。

    安娜同意了。

    有一段時間她似乎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沒有再聽到他惡語傷人,她給他講道理,他也不做聲,不再反駁。

    安娜相信,他在認真檢讨過去的立場。

     “她從紮爾基那裡聽說,杜巴瓦在********大學也不再搗亂,跟紮爾基的個人關系也能做到和睦相處。

    不久前安娜在單位感到不大舒服(她已懷孕),回家休息,關上門後,便躺下了。

    她和杜巴瓦住的是套間,兩個房間有門相通,不過兩人講好把門釘死了。

     “不一會兒杜巴瓦帶了一大幫同志到家裡來,結果安娜無意中成了一個有組織的托派小組會議的見證人。

    她聽到的那一大堆東西,連做夢都夢不到。

    而且,為了迎接全烏克蘭共青團代表會議,他們還印刷了一份宣言之類的東西,準備藏在衣襟下,偷偷散發給代表們。

    安娜這才猛然清醒:杜巴瓦原來是在耍手腕。

     “等大家走後,安娜把杜巴瓦叫到自己房間,要求他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

     “我正好那一天到達哈爾科夫,參加代表會議,在中央委員會遇見了基輔的代表。

     “塔莉亞給了我安娜的地址,她住得很近,我決定午飯前去看望她,因為在她工作的黨中央婦女部我們沒能找到她,她在那裡擔任指導員的職務。

     “塔莉亞和其他幾位同志也答應去看她。

    你瞧,不早不晚,我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這坎兒了。

    ” 保爾苦笑了一下。

     麗達聽着,微微皺起眉頭,兩隻胳膊拄在座位的天鵝絨把手上。

    保爾不再出聲。

    他望着麗達,回想她以前在基輔時的模樣,又同眼前的她比較,再次意識到她已長成了一個體态健美的、迷人的青年女性。

    她身上那件終年不變的軍便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簡樸但縫制得很精緻的藍色連衣裙。

    她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輕輕拽了一下,要他繼續說下去。

     “我聽着呢,保爾。

    ” 保爾接着往下說,也抓住了她的手指,不再松開。

     “安娜見到我,掩飾不住心裡的喜悅。

    杜巴瓦則是冷冰冰的。

    原來他已經知道我同反對派作鬥争的情況。

     “這次見面有點不倫不類。

    我似乎要充當一個法官之類的角色。

    安娜不住嘴地講,杜巴瓦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支接着一支抽煙,顯然,他又煩躁,又生氣。

     “‘你瞧,保夫魯沙,他不單欺騙我,還欺騙黨。

    他組織什麼地下小組,還在那兒煽風點火,當着我的面卻說洗手不幹了。

    他在********大學公開承認代表會議的決議是正确的。

    他自稱是個“正派人”,可同時又在瞞天過海,耍陰謀。

    今天的事,我要寫信報告省監察委員會。

    ’安娜氣憤地說。

     “杜巴瓦很不滿意,嘟嘟哝哝說:“‘有什麼了不起?走吧,去彙報吧。

    這種黨,連老婆都當特務,偷聽丈夫的談話,你以為我很樂意當這個黨的黨員!’“這種話對安娜來說當然太過分了。

    她喊了起來,叫杜巴瓦走開。

    他出去以後,我對安娜說,讓我找他談一談。

    安娜說這是白費勁。

    不過我還是去了。

    我想我和他曾經是好朋友,他還不是不可救藥。

     “我到了他房間。

    他躺在床上,馬上堵我的嘴,說:“‘你别來說服教育,我對這一套膩煩透了。

    ’“可我還是得說。

     “我想起了過去的事,說:“‘從我們以前犯的錯誤中。

    你什麼教訓也沒有吸取?杜巴瓦,你記不記得,小資産階級意識是怎麼把我們推上反對黨的道路的?’“你猜他怎麼回答我?他說:“‘那個時候,保爾,我和你都是工人,沒什麼顧慮,心裡想什麼,嘴上說什麼,而我們想的東西并沒有什麼錯。

    實行新經濟政策前是真正的革命。

    現在呢,是一種半資産階級革命。

    發新經濟政策财的人個個腦滿腸肥,绫羅綢緞身上挂,可國内的失業人員多得不可勝數。

    我們政府和黨的上層人士也在靠新經濟政策發迹。

    還跟那些女資本家勾搭上了,整個政策的目标都是發展資本主義。

    講到無産階級專政那就羞羞答答,對農民則采取自由主義态度,培植富農,用不多久,富農就會在農村當家作主。

    你等着瞧吧,再過五六年,蘇維埃政權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埋葬掉,跟法國熱月政變之後的情形一樣。

    新經濟政策的暴發戶們将成為新的資産階級共和國的部長,而你我這樣的人,要是還敢啰嗦,連腦袋也會給他們揪下來。

    一句話,這麼走下去,死路一條。

    ’“看到了吧,麗達,杜巴瓦拿不出任何新鮮貨色,還是托洛茨基派的陳詞濫調。

    我跟他談了很久。

     “最後我明白了,跟他争辯無異對牛彈琴。

    依我看,杜巴瓦是拽不回來了。

    為了跟他談話,我開會都遲到了。

     “臨别的時候,他大概是要‘擡舉’我一下,說:“‘保爾,我知道你還沒有僵化,沒有成為因為怕丢官才投贊成票的官僚。

    不過,你是那種眼睛裡除了紅旗之外什麼也看不見的人。

    ’“晚上,基輔的代表都到安娜家來聚會。

    其中有紮爾基和舒姆斯基。

    安娜已經去過省監察委員會,我們都認為她做得對。

    我在哈爾科夫待了八天,同安娜在中央委員會見過幾次面。

    她搬了家。

    我聽塔莉亞說,安娜打算流産。

    跟杜巴瓦分手的事,看來已無可挽回。

    塔莉亞在哈爾科夫又留了幾天,幫她辦這件事。

     “我們動身去莫斯科那天,紮爾基聽人說,黨的三人小組給了杜巴瓦嚴厲申斥加警告的處分。

    ********大學的黨委也同意這個決定。

    離最高處分隻差一步,這樣,杜巴瓦總算沒被清除出黨。

    ” 會場裡漸漸擁擠起來,人群還在不斷往裡湧,周圍是一片談話聲、笑聲。

    巨大的劇場正在接待這世所罕見的、充滿活力的人流,這些年輕的布爾什維克是如此熱情奔放,如此樂觀,如此勇往直前,猶如從山上奔騰而下的急流。

     嘈雜聲越來越大了。

    保爾似乎覺得,麗達并不在聽他說話。

    他剛一住嘴,麗達随即說:“杜巴瓦的事,我想咱們今天就說這些吧。

    幹嗎把餘下的時間都花費在這上面呢!這兒這麼明亮,生活氣息這麼濃……” 麗達朝他身邊挪了挪身子,他們挨得更近了,說起話來都不大方便。

    為了聲音小些,她朝他探過身去。

     “有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回答我。

    ”麗達說。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是我想你會告訴我的:當初你為什麼要中斷咱們的學習和咱們的友誼呢?” 雖然保爾剛一跟她見面,就預料到她會提這個問題,現在他還是感到很尴尬。

    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保爾看出:她是知道原因的。

     “麗達,我想你是完全清楚的。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現在我隻能責備當時的保爾。

    總的說來,保爾一生中犯過不少大大小小的錯誤,你現在問的就是其中的一個。

    ” 麗達微微一笑。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場白。

    但是我想聽到的是答案。

    ” 保爾低聲說下去:“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牛虻’和他的革命浪漫主義也有責任。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