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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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點新名堂沒有?” 問話的是格裡博夫,法伊洛的朋友,跟他是一路貨。

    格裡博夫淺薄無知,是個大笨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當上了宣傳員,而且很愛擺出一副宣傳家的架勢,不管什麼場合,一有機會就顯示一番。

     “你給我道喜吧,昨天我把科羅塔耶娃搞到手了。

    你還說成不了事呢。

    不,老弟,要是我盯上了哪個娘們,你就放心吧,我準能……”法伊洛接着說了一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保爾感到神經一陣震顫——這是他極端憤怒的征兆。

    科羅塔耶娃是專區黨委的婦女部長。

    她和保爾是同時調到這裡來的。

    共事期間他們成了好朋友。

    她是個大家都願意接近的黨員,對每一個婦女,對每一個向她求助或請教的人,她都熱情接待,體貼關懷。

    科羅塔耶娃受到專區委員會工作人員的普遍尊敬。

    她還沒有結婚。

    法伊洛講的無疑就是她。

     “法伊洛,你沒撒謊嗎?她可不像是那種人。

    ” “我撒謊?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比她強的我也搞到過。

    這得有本事。

    一個娘們一個樣,要用不同手段來對付。

    有的當天就能弄到手,這樣的當然是不值錢的貨。

    有的得追上一個月。

    要緊的是要會打攻心戰。

    幹什麼都有一套專門的辦法。

    老弟,這可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我在這方面是個專家。

    哈——哈——哈——哈……” 法伊洛自鳴得意,興奮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一小群聽衆慫恿他往下講,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細節。

     保爾站起身來,攥緊了拳頭,他覺得心在急劇地跳動。

     “像科羅塔耶娃這樣的女人,你想碰運氣,輕而易舉就搞到手,那是白日做夢,可是把她放過去,我又不甘心,何況我跟格裡博夫還打了一箱葡萄酒的賭。

    于是我就開始運用戰術。

    假裝順便走進她屋裡,去了一回,又一回。

    一看,不行,她盡給我白眼。

    外面對我有不少流言蜚語,說不定已經傳到她耳朵裡去了……一句話,側擊是失敗了。

    于是我就迂回,迂回。

    哈——哈!……你明白嗎,我跟她說,我打過仗,殺過不少人,到處流浪,吃足了苦頭,可是連個可心的女人都沒給自己找到。

    現在我的日子就像一隻孤苦伶仃的狗,沒人體貼我,沒人問寒問暖……我就這麼胡謅瞎編,一個勁地訴苦。

     一句話,抓住她的弱點進攻。

    我在她身上可下了不少功夫。

    有一陣子我想,見他媽的鬼去吧,演這種滑稽戲,不幹了!但是事關原則呀,為了原則,我不能放過她……最後總算弄到手了。

    老天不負苦心人——沒想到我碰上的不是個婆娘,竟是個黃花閨女。

    哈——哈!……嘿,太有意思了!” 法伊洛還在把他的下流故事講下去。

     保爾不記得是怎麼一下子沖到法伊洛跟前的。

     “畜生!”他大喝一聲。

     “你罵誰?偷聽别人的談話,你才是畜生!” 保爾大概又說了句什麼,法伊洛伸手揪住他的前襟:“你竟敢這樣侮辱我?!” 說着,他就給了保爾一拳。

    他是喝醉了的。

     保爾操起一張柞木凳子,一下就把法伊洛****在地。

    保爾衣袋裡沒有帶槍,法伊洛才算揀了一條命。

     于是,就發生了這樣的荒唐事:在預定動身去克裡木的那天,保爾不得不出席黨的法庭。

     黨組織的全體成員都到市劇院來了。

    宣傳鼓動部裡發生的事件使與會者很憤慨,審判發展成為一場關于生活道德問題的激烈辯論。

    日常生活準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黨的倫理道德等問題成了辯論的中心,審理的案件反而退居次要的地位。

    這個案件隻是一個信号。

    法伊洛在法庭上非常放肆,他厚顔無恥地擺出一副笑臉,說什麼這個案件人民法院會審理清楚的,柯察金打破他的頭,應該判處強制勞動。

    向他提出的問題,他一概拒絕回答。

     “怎麼,你們想拿我這件事當做談笑的資料嗎?對不起。

    你們願意給我加什麼罪名就加吧。

    至于那幫娘們對我有那麼大的火,道理很簡單,那是因為平時我根本不答理她們。

    那件事不過是小事一樁,連個雞蛋殼都不值。

    要是在一九一八年,我會按自己的辦法跟柯察金這個瘋子算帳的。

    現在沒有我,你們也可以處理。

    ”法伊洛說罷,揚長而去。

     當主席要保爾談談沖突經過的時候,他講得很平靜,但是可以感覺得出來,他是在竭力克制自己。

     “大家在這裡議論的這件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我沒能控制住自己。

    以前我做工作,用拳頭用得多,動腦子動得少,不過這樣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這次又出了岔子,在我清醒過來之前,法伊洛的腦袋已經挨了一下子。

    最近幾年,這是我僅有的一次暴露出遊擊作風。

    說實在的,雖然他挨打是罪有應得,但我譴責自己的這種舉動。

    法伊洛這種人是我們******的生活中的一個醜惡現象。

    我不明白,一個革命者、******員,怎麼可以同時又是一個下流的畜生和惡棍,我永遠也不能同這種現象妥協。

    這次事件迫使我們讨論生活道德問題,這是整個事件中唯一的積極方面。

    ” 參加會議的黨員以壓倒多數通過決議,把法伊洛開除出黨。

    格裡博夫由于提供假證詞,受到警告和嚴厲申斥處分。

    其餘參加那次談話的人都承認了錯誤,受到了批評。

     衛生處長巴爾捷利克介紹了保爾的神經狀況。

    黨的檢察員建議給保爾申斥處分,由于大會的強烈反對,他撤回了這個建議。

    保爾被宣布無罪。

     幾天以後,列車把保爾載往哈爾科夫。

    經他再三請求,專區黨委同意把他的組織關系轉到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由那裡分配工作。

    他拿到一個不壞的鑒定,就動身了。

    阿基姆是中央委員會書記之一。

    保爾去見他,把全部情況向他做了彙報。

     阿基姆看了鑒定,見到在“對黨無限忠誠”後面寫着:“具有黨員應有的毅力,隻是在極少的情況下表現暴躁,不能自持,其原因是神經系統受過嚴重損傷”。

     “保夫魯沙,在這份很好的鑒定上,到底還是給你寫上了這麼一條。

    你别放在心上,神經很健全的人,有時也難免發生這類事情。

    到南方去吧,恢複恢複精力。

    等你回來的時候,咱們再研究你到什麼地方去工作。

    ” 阿基姆緊緊握住了保爾的手。

     保爾到了中央委員會的“公社戰士”療養院。

    花園裡有玫瑰花壇,銀光閃耀的噴水池,爬滿葡萄藤的建築物。

    療養員穿着白色療養服或者遊泳衣。

    一個年輕的女醫生登記了他的姓名,把他領到拐角上的一座房子裡。

    房間很寬敞,床上鋪着潔白耀眼的床單,到處一塵不染,寂靜異常。

    保爾到浴室洗去旅途的勞頓,換了衣服,徑直朝海濱跑去。

     眼前是深藍色的大海,它莊嚴而甯靜,像光滑的大理石一樣,伸向目力所及的遠方,消失在一片淡藍色的輕煙之中;熔化了的太陽照在海面上,反射出一片火焰般的金光。

    遠處,透過晨霧,隐約顯現出群山的輪廓。

    他深深地吸着爽心清肺的海風,眼睛凝視着偉大而安甯的滄海,久久不願移開。

     懶洋洋的波浪親昵地爬到腳下,舐着海岸金色的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