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回 莽書生強圖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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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大怒,又教蓮房傳話說:“你是廣西舉人,隻好在廣西撒野,我這揚州卻行不去。

    好好讓我回去便罷,若還再無理,叫家人們進來,恐傷了你體面。

    況我家員外,性子不是好惹的,回去禀知,須與你幹休不得。

    ” 莫誰何聽了,心生一計,說道:“你小姐這話,隻好吓鄉裡人,憑你斯員外利害,須奈何不得我遠方舉人。

    進來的門戶,俱已塞斷,就有家人伴當也飛不入來,也不怕你小姐飛了出去。

    還有一說,難道我央求了你小姐半日,白白就放了去,可不淡死了我。

    若不肯與我見禮講話,賣路東西,也送些遮羞,才好讓你去。

    不然就住上整年,也沒處走。

    ”蓮房又把這話回覆了。

    紫英心中煩惱,埋怨蓮房,便接口道:“你哄我到此處,惹出這場是非。

    ”那丫頭嘴兒卻又來得快,說道:“先前說起,其實蓮房不是。

    但教将汗巾與他拭手,這卻是小姐的主意。

    ”紫英被這句話撐住了口,懊悔不疊,又恐他用強逼迫,将如之何。

    心裡慌張,沒了主意。

    又不合向袖中,摸出一個紅羅帕兒,教蓮房送與莫誰何,傳話說:“相公是讀書君子,須達道理。

    彼此非親非故,萬無相見之事。

    绫帕一方,算不得禮數,權當作開門錢罷。

    ” 莫誰何接帕在手,笑道:“我又不是瓊花觀裡管門的人,為何要開門錢。

    汗巾是你的,如今羅帕是小姐的,都是真正表證。

    小姐容我相見便罷,不容時,将便将此表證對你家員外說知,大家弄得不清不楚,但憑你去與小姐算計。

    ”蓮房是個丫頭家,膽子小,聽了這話,吓得心頭亂跳,飛奔來對小姐說:“這事越弄得不好,此人如此如此撒野。

    小姐若不與他相見,倘若真個對員外說知,可不連累蓮房,活活打死。

    胡亂見個禮兒,央告放歸去罷。

    ”紫英知道自家多事,一發悔之無及,躊躇一回,沒奈何隻得依了蓮房,走出太湖石畔。

    蓮房把手招道:“我小姐肯了,與你相見。

    ”莫誰何喜得滿面生花,向前深深作揖。

    紫英背轉身,還個萬福。

    莫誰何作揖起來,叉手說道:“小生本是廣西桂林府臨桂縣新科舉人,姓莫名可。

    因上京會試,路經貴府,聞小姐美貌無雙,因此不願入京,僑寓此地,欲求一見。

    不想天還人願,今日得與小姐相會于此,真是夙緣前契。

    又蒙惠贈绫帕,小生當終身寶玩。

    但良緣難再,後會無期,小姐怎生發付小生則個。

    ” 紫英聽了這些話,漲得滿臉通紅,又惱又好笑,暗道這是那裡說起,向蓮房附耳低低道:“你可對他說,方才說見個禮,便放我去。

    如今禮又見了,還要怎的。

    ”蓮房把這話說與,莫誰何道:“小生别無他意,隻要小姐安放得小生妥貼,不然就死也不放小姐去。

    ”紫英此時進退兩難,暗自歎道:“罷,罷!這是我前世冤孽了。

    ”就教蓮房低低傳說道:“三月初一,是夫人忌辰修齋。

    初三圓滿,黃昏時候,菩薩送焚化時,在門首相會,自有話說。

    ”莫誰何得了這話,分明接了一道聖旨,滿心歡喜,又道:“小姐莫非說謊?”紫英又傳話道:“如若失信,那時任憑你對員外說便了。

    ”莫誰何點點頭兒,連忙又作個揖道:“小姐金口禦言,小生镌刻五内了。

    ”道罷,急忙去開了梓潼閣後門,仍閃入林木中藏躲。

    紫英此時看了這個風流人物,未免也種下三分憐愛。

    雖則如此,終是女兒家,蓦地遇這沒頭沒腦的事體,面上紅一回,白一回,心頭上一回,下一回,跳一個不止,與蓮房急急走出梓潼樓下。

    那伴當轎夫,因不見了小姐梅香,驚天動地的找尋,也不知有多少時候了。

    紫英不敢再複遲延,疾忙上轎還家。

    到了房裡,還是恍恍惚惚的。

    詩雲: 火近煤兮始作災,木先腐朽蠹方胎。

     桃花不向源流出,漁棹何緣得入來。

     且說莫誰何,雖得了小姐口語,也還疑疑惑惑,不知是真是假。

    這幾日一發難過,扳指頭的到了三月初一,便到斯家門首打探,真個在家修齋。

    心裡喜歡道:“這小姐端的不說假話,此事多分有望。

    ”心下又轉一念,從前門走到後門,東邊看到西邊。

    前門是官街,後門是小街,東邊通哪一個城門,西邊近哪條河路,都看在眼裡。

    到初三傍晚,悄地把來元的青衣小帽穿起,閃出店門,徑至斯家門首。

    等到了黃昏時候,還不見送佛,好生着忙。

    又想到總然送佛,又不知小姐果然出來否,驚疑不定。

    哪知是夜紫英小姐心上驚疑,比莫誰何更多幾十倍。

    他與蓮房商量,欲待出去,恐怕弄出事來。

    欲不出去,又恐執了绫帕為證,果然放刁撒潑,依然名聲不好。

    蓮房說道:“我看這人行徑,風流其實風流,刁潑其實刁潑,小姐思想也不差。

    以我看起來,還是送佛之時,出去走一遭。

    隻要使他一見,你便掣身進來。

    既見得不失信,那衆人囑目之地,他也不敢扭住你。

    ”事到其間,紫英隻得依着蓮房而行。

     是夜是圓滿之日,和尚家也有香火,親族中都有來随喜的,俱有家僮小厮跟随迎候。

    莫誰何這打扮,也像跟随服役的一般。

    張家認道是李家,李家認道是張家,那裡分辨得清。

    約莫黃昏将盡,和尚送佛出來焚化,紫英卻閃在門旁,遮遮掩掩的張望。

    莫誰何在人群中,目不轉睛,望着門裡瞧。

    見小姐站在門旁,便踅過身來,踏上階頭,兩下剛打個照回。

    蓮房情知兩邊看見,即扯小姐進去。

    小姐轉身便走。

    此時和尚祝頌未完,鼓钹聲喧,人人都仰面看着和尚,那裡管甚别事。

    說時遲,那時快,莫誰何見小姐轉身,他卻乘個空隙,飕的鑽入門裡。

    也是緣分應該,更無一人看見。

    誰何跟着小姐腳步,直到房裡。

    彼時若有一人撞見,可不是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盜,登時打死不論。

    怎當他拚着性命緊跟緊走,這才是色膽如天,便就殺一刀,也說不得了。

     小姐看見莫誰何進房,魂也不在身上,又恐怕有人看見,怎生是了。

    不顧休面,隻得同蓮房橫身推他出去。

    莫誰何是個後生男子漢,這兩個女子,怎推得動。

    莫誰何開口道:“小姐不要性急,不要着忙,待我說句話。

    ”蓮房手掩住他口道:“這所在豈是你講得話的?”莫誰何道:“就講不得,隻得容我講一句。

    我本嶺右舉人,會試過此,因慕小姐才色,棄了功名,在此守候。

    不期天賜良緣,得見于董仲舒讀書台下,蒙小姐賜以羅帕表記,約我今夜相會,故冒萬死到此。

    我已拚這連科及第的身子,博個點額龍門,求凰到鳳,難道你不肯?”說罷,就跪将下去。

    小姐道:“誰要你跪,誰要你拜,快些出去!”莫誰何道:“到此地位,怎生還好出去。

    我想出去也是死,小姐若還不肯,也是死。

    死在小姐房門外邊中,不如死在小姐卧房之内。

    ”說罷在襪中抽出一把解手刀,望喉下便刺。

    吓得小姐三魂六魄,都不在身上,用手來奪。

    誰何放下刀攔腰抱定,一隻手早已穿入錦裆,摸着小姐海棠未破的蓓蕾。

    此時無奈何,隻得憑他舞弄。

    蓮房緊守在房門外,察聽風聲。

    但見: 一個是南官學士,一個是東閣佳人。

    南宮學士,慕色津津,不異渴龍見水;東閣佳人,懷羞怯怯,分明宿鳥逢枭。

    一個未知人道,那解握雨攜雲;一個老練風情,盡會憐香惜玉。

    直教逗破海棠紅點點,颠翻玉樹白霏霏。

    是夜成就好事,總然未曾慣經,少不得瓜熟蒂落。

     到明夜,誰何又去勾搭蓮房,蓮房見小姐允從,有何推拒。

    自是上和下睦,打成一片。

    日裡藏放床後影壁中,夜深人靜,方才出來,因此家中并無知覺。

    隻是丫頭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