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關燈
禮還活着呢————不,我決不能這樣想。

    這是罪過。

    我答應過上帝,隻要他保佑母親不死,我就要一切從善呢。

    啊,要是那嬰兒很快出生就好了。

    要是我能夠離開這裡————回到家中————到無論什麼地方,隻要不是這裡就好了。

    "亞特蘭大已不再是一個快樂的地方,一個她曾經愛過的極其快樂的地方。

    現在思嘉對這座不祥的陷于沉寂憎恨起來了,而以前她是愛過它的。

    自從圍城的嘈雜喧嘩聲停止以後,它已變得那樣寂靜,那樣可怕,像個鼠疫橫行的城市似的。

    在前一個時期,人們還能從震耳的炮聲和随時可能喪生的危險中找到刺激,可如今這一片阒寂裡就隻有恐怖了。

    整個城市彌漫着惶恐不安、驚疑莫定的氣氛和令人傷心的回憶。

    人們臉上的表情普遍是痛苦的;思嘉認識的少數士兵也顯得精疲力竭了,仿佛是些業已輸掉的賽跑者還在勉強掙紮着,要跑完最後一圈似的。

     八月的最後一天終于來到,它帶來頗能令人相信的謠傳,說亞特蘭大戰役開始以來最猛烈的一次戰鬥打響了。

    戰鬥在南邊某個地方進行。

    亞特蘭大市民焦急地等待着戰況好轉的消息,大家一聲不響,連開玩笑的興趣也沒有了。

    現在人人都知道兩周前士兵們得知的情況,那就是亞特蘭大已退到最後一塹,而且,如果梅肯失守,亞特蘭大也就完了。

     九月一日早晨,思嘉懷着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醒來,這種恐懼是她頭天夜裡上床時就感到了的。

    她睡眼惺忪地想道:"昨天晚上睡覺時我為什麼苦惱來着?唔,對了,是打仗。

    昨天有個地方在打呀!那麼,誰赢了呢?"她急忙翻身坐起來,一面揉眼睛,又在心裡琢磨起昨天憂慮的事來了。

     盡管是清晨,空氣也顯得又壓抑又熱,預告會有一個晴空萬裡,赤日炎炎的中午。

    沒有車輛駛過。

    沒有軍隊在紅色塵土中邁步行進。

    外面路上靜悄悄的。

    隔壁廚房裡沒有黑人們懶洋洋的聲音,沒有準備早點時的愉快的動靜,因為除了米德太太和梅裡韋瑟太太兩家,所有的鄰居都逃到梅肯去了。

     就是從這兩戶人家,她也聽不見什麼聲響。

    街那頭更遠的商業區也一樣安靜,許多店鋪和機關都關門上鎖,并且釘了木闆,裡面的人則手持武器跑到鄉下什麼地方去了。

     今天早晨呈現在面前的寂靜,跟過去一星期通常在早晨遇到的那種靜谧比起來,顯得更加奇怪可怕似的。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賴在床上翻來覆去,盡打吹欠,而是迅速爬起來,走到窗前,希望看見某位鄰居的面孔,或者一點令人鼓舞的迹象。

    但是馬路上空蕩蕩的。

    她隻注意到樹上的葉子仍是碧綠的,但明顯地幹了,蒙上了厚厚一層紅塵,前院的花卉無人照管,也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

     她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什麼聲響,隐約而陰沉,像暴風雨來到之前的雷聲似的。

     "快下雨了,"她即刻這樣想,同時她那從小在鄉下養成的習慣心理告訴她,"這的确很需要呢。

    "可是,随即又想,"真的要下雨嗎?不是雨,是炮聲!"她倚在窗棂上,心突突直跳,兩隻耳朵聚精會神地谛聽着遠處的轟鳴,想弄清它究竟來自哪個方向。

    但是那沉雷般的響聲那麼遙遠,一時無法斷定它的出處。

    "估計是從馬裡塔來的吧,主啊!"她暗自祈禱着。

    "或者是迪凱特,或者桃樹溝。

    可不要從南邊來呀!不要從南邊來呀!"她緊緊地抓住窗棂,側耳谛聽着,遠方的響聲好像愈來愈大。

    而且它正是從南邊來的。

     南邊的炮聲啊!瓊斯博羅和塔拉————還有愛倫,不就在南邊嗎? 現在,就在此刻,北方佬也許已經到塔拉了!她再一細聽,可是她耳朵裡那突突的脈搏聲把遠處的炮擊聲掩蓋得幾乎聽不見了。

    不,他們不可能已到達瓊斯博羅。

    如果真的到了那麼遠的地方,炮聲就不會這樣清晰,這樣響。

    不過,他們從這裡向瓊斯博羅移動至少已經十英裡,大概已靠近拉甫雷迪那個小小的居留地了。

    可是瓊斯博羅在拉甫雷迪南邊最多不過十英裡呢。

     炮聲在南邊響起來了,這可能就是北方佬給亞特蘭大敲起的喪鐘啊!不過,對于最擔心母親安全的思嘉來說,南邊的戰鬥隻不過是塔拉附近的戰鬥罷了。

    她不停地絞扭着兩隻手,她在房間裡踱過來踱過去,第一次充分而明确地意識到南軍可能被打敗了。

    一想到謝爾曼的部隊已成千上萬地逼近塔拉,她就清楚地看出了戰局的嚴峻和可怕。

    而這一點,無論是圍城中擊碎窗玻璃的槍聲,還是缺吃缺穿的苦難,或者那一長列一長列躺着的垂死者,都不曾使她認識過。

    謝爾曼的部隊離塔拉隻有幾英裡了!這樣,即使北方佬最終被打垮,他們也會沿着大路向塔拉退卻,而傑拉爾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