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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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老約隻不過相信凡事以預防為好。

    這就是我們修築更多防禦工事的理由……不過我得走了。

    有機會和你聊聊,真叫人高興……好,現在我們歸去,小夥子們,給你們的女主人說再見呀。

    ""再見吧,小夥子們。

    要是你們病了,或者受了傷,或者遇到什麼麻煩,就通知我一聲,我就住在那邊桃樹街盡頭。

    幾乎是市區最末了的那幢房子,等一等————"她伸手到提包裡摸索起來。

    "哎喲,我一分錢也沒帶,瑞德,請借給我一點錢。

     給,大個兒薩姆,買些煙草給你自己和小夥子們抽吧,你們要好好兒的,按照蘭德爾隊長的吩咐去做呀?"那個松松垮垮的隊列重新整頓好了,他們又向前行進,塵土的紅霧随之升起,大個兒薩姆領着大家又唱起來:"去吧,摩西……""去吧,摩西!到埃及地方去! 去見法老, 使你可以将我的百姓領出來! "瑞德,蘭德爾隊長是在騙我呢,就像所有的男人那樣,怕我們婦女聽了會吓得暈過去,就不讓我們知道真相。

    難道他不是在撒謊嗎?哦,瑞德,要是沒有什麼危險,他們幹嗎要挖這些新的壕溝啊?難道部隊缺員已達到這樣的程度,不得不使用黑人了嗎?"瑞德吆喝着那匹母馬動身往前走。

     "軍隊缺員缺得厲害呢。

    不然為什麼要把鄉團調出去?至于挖壕溝嘛,嗯,這種防禦工事到圍城時是有些用處的,将軍準備在這裡作最後的抵抗了。

    ""圍城!唔,請趕快掉轉車,我要回家了,要回塔拉去,馬上回去!""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圍城嗎?圍城了!我的上帝!圍城我是聽說過的。

     爸經曆這一次圍城,也許那是他爸的事,可他告訴過我"哪一次圍城?""就是圍困德羅赫達,那時克倫威爾打敗了愛爾蘭人,他們沒有吃的,據我爸說他們有許多人餓死在大街上,最後把貓和耗子,還有蟑螂一類的東西都吃光了。

    他還說他們甚至被逼得人吃人也不投降呢,雖然我弄不清這究竟可不可信,後來克倫威爾把城攻下來了,全城的婦女都被————這就是圍城呀!我的天!""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你真無知透了,圍困德羅赫達是1600年前後的事,那時奧哈拉先生還沒出世呢,何況,謝爾曼又不是克倫威爾。

    ""不是,可他更壞!他們說————""至于講到圍城時愛爾蘭人吃的那些珍奇美味————我本人也會樂意吃一隻肥美的耗子,就像最近我在飯店裡吃的那些東西一樣。

    所以我想還得回裡士滿,在那裡你隻要有錢就可以吃到很好的東西。

    "他的眼睛嘲笑地注視着她那驚惶的臉色。

     她很懊惱自己在他面前居然顯得那麼慌張,便高聲喊道:"我真不明白你幹嗎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你成天考慮的就是要過很舒适,吃得好————如此等等。

    ""除了吃喝一類的事,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更惬意的方法能消磨時光,"他說。

    "至于說我幹嗎待在這裡————嗯,我讀了許多有關圍城和被困的城市以及類似情況的書,可是從沒親眼見過,所以我想還是留在這裡看看,我是非戰鬥人員,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我需要有點實際經驗。

    思嘉,遇到新鮮事千萬别放過。

    它會使你的思想豐富起來的。

    ""我的思想已經夠豐富了。

    ""關于這一點,你也許知道得最清楚,不過我應當說——不過那是不客氣的。

    也許,我留下來是要在圍城時挽救你。

    我還從沒救過一個落難的女子呢,那也将是一種新的經驗呀。

    "她知道他是在奚落她,可是又意識到他的話背後有一種嚴肅的意味。

    她揚起頭來。

     "用不着你來救我,謝謝你了,我能照顧自己。

    ""别這麼說,思嘉!如果你高興,也不妨這樣想,可千萬不要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這正是北方女孩子所犯的毛玻她們隻要不經常說'我們能照顧自己,謝謝你',就是最可愛的姑娘了。

    總的看來,她們說的也是真話,很不錯呢。

    因此,男人們就讓她們自己去照顧自己好了。

    ""看你扯到哪裡去了,"她冷冷地回敬一句,因為她覺得讓人家将自己跟北方佬姑娘相比,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你明明知道北方佬是決不會打到亞特蘭大來的,我看你談到的圍城是在仆人吧?""我敢跟你打賭,他們在一個月内就會打到這裡,我跟你賭一盒糖果————"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瞟着她的嘴唇。

    "賭個吻好嗎?"剛才短短的一刹那,思嘉因害怕北方佬入侵而大為揪心,可現在聽到"親吻"這個字眼就什麼都忘了。

    她對這方面可是頗為熟悉,而且比對軍事措施有興趣得多呢。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露出喜悅的笑容來。

    自從送給她那頂翠綠色帽子以來,瑞德至今沒有進一步作過可以認為是在愛她的任何表示。

    他這個人是決不讓你牽着鼻子來談私情的,無論你怎樣誘惑也罷。

    可是如今,用不着思嘉引誘,他卻談起親吻來了。

     "我對這種私人談話不感興趣,"她故意皺起眉頭冷冷地說。

    "而且,我甯願吻一隻豬猡。

    ""這裡用不着談個人愛好嘛,而且我常常聽說愛爾蘭人是偏愛豬的————他們實際上把豬養在床底下,思嘉,不過,你是迫切需要接吻的。

    這就是目前你所犯的心玻你所有的情人不知為什麼都尊敬你了,或者是太害怕你了,以緻都不能真正滿足你,結果就養成了你這種盛氣淩人的毛玻你應當讓人吻你,讓一個知道怎樣親吻的人來吻你。

    "談話沒有按照她所設想的方式進行。

    這種情況是每次跟他在一起時都要照例要發生的。

    那往往是兩人之間的一次決鬥,而她總是輸的。

     "那麼,我想你大概就是那個适當的人選了?"她挖苦地質問他,一面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發脾氣。

     "唔,是的,如果我高興去努力這樣做的話,"他漫不經心地說。

    "人們常說我很會接吻呢。

    ""唔,"她發現對方把她的魅力不當一回事,立即心頭火起,"怎麼,你……"可是突然又覺得很難為情,便低眉不語了。

    這時他卻滿面笑容,隻不過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裡像野火苗似的,偶爾閃出一點光輝。

     "的确,你可能覺得奇怪,為什麼從我送給你帽子那天輕輕吻過你一下之後,一直沒再找機會吻你————""我從來沒有————""那麼說,你就不是個姑娘了,思嘉,而且我聽了也很難過。

    所有的好姑娘看見男人不想來吻她們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她們知道自己不應該盼望他們作這種嘗試,也知道碰到人家這樣做時必須裝出生氣的樣子,可歸根結底還是一樣,她們都希望男人來吻……好了,鼓起勇起來,親愛的,有一天我會吻你,你也會高興了。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求你不要太性急了。

    "她知道他在奚落她,不過象往常那樣,這種奚落使她興奮若狂。

    他說的那些話總是那麼真實,叫你無法否認。

    好吧,這就徹底把他暴露了。

    隻要他一旦粗野到對她放肆起來,她就要給他點顔色看看。

     "請你把馬掉轉頭來好嗎,巴特勒船長,我想回醫院去了。

    ""你真的想回去了,我的救護天使?那麼你甯願去跟虱子和髒水打交道,不想跟我交談了?好吧,我才不想拖住你這雙勤奮的手不讓它去為我們的光榮事業效勞呢。

    "說着,他掉轉馬頭,他們往回朝五點鎮駛去。

     "至于我為什麼沒有進一步追求嘛,"他冷淡地繼續說,仿佛她并沒有表示過要結束這次談話似的,"我是在等你再長大一點。

    你看,要是我現在就吻你,那是不會有什麼好玩的,而且我在享樂方面從來就隻顧自己,我從沒想過要和小孩子親吻。

    "他勉強克制住沒有咧嘴嬉笑,因為他瞧了一眼,看見她已經氣得胸鼓鼓的了。

     "除此以外,"他溫柔地繼續說,"我還在等你對那位可敬的艾希禮·威爾克斯的記憶漸漸消失。

    "一聽到艾希禮的名字,她即刻感到渾身一陣疼痛,感到熱竦竦的淚水在刺激眼簾。

    消失?對艾希禮的記憶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哪怕他死後一千年也不會的。

    她想着艾希禮受了傷,在遠處一個北方佬監獄裡奄奄一息,瀕于死亡,身上沒有蓋毯子,旁邊沒有一個親人照料。

    于是她對身邊這個養尊處優的男人,這個用慢悠悠的聲調掩飾着嘲弄意味的男人,頓時滿懷仇恨,忍不住要發作了。

     可是她惱怒得說不出話來,隻好由他趕着車默默地跑了一程。

     "現在我對你和艾希禮的一切實際上全都明白了,"瑞德繼續說。

    "我是從你在'十二橡樹'村演出的那一幕開始的;後來我一直注意觀察你,又了解到許多情況。

    什麼情況呢?AE‐par如說,你仍對他懷有一種羅曼蒂克的女學生式的熱情,而他也在他那高尚天性所允許的範圍内予以報答,又如,威爾克斯太太對此毫不知情,而你在你們兩人之間對她玩了一個巧妙的把戲,等等。

    實際上,我什麼都了解,隻有一點除外,而且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便是:高尚的艾希禮有沒有冒着玷污他那不朽靈魂的危險跟你親吻過呢?"她給他的回答是轉過頭去不理他,同時固執地沉默不語。

     "啊,原來他吻過你了。

    我猜想那是他在這裡休假的時候。

     那麼,既然他可能已經死了,你就要抱着這種感情終生不渝了?不過,我相信你是會擺脫它的,等到你忘記他的吻時,我就會————"她憤怒地轉過頭去。

     "你給我滾————滾到遠遠的地方去!"她惡狠狠地說,那雙綠眼睛冒出了怒火。

    "趕快讓我下車,要不然我就跳下去。

     我永遠也不再跟你說話了。

    " 他停住馬車,可是還沒來得及下車攙扶,她已自己跳下來。

    她的長裙子鈎住了車輪,一時叫五點鎮的人都不免要瞟一眼她的襯裙和内褲。

    于是瑞德隻好彎下身來迅速把它解開。

     她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頭也不回,就憤然而去。

    這時瑞德才輕輕笑着趕騎馬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