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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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放在床上躺下,這時全家人都吓得手忙腳亂,連忙弄來燒熱的磚頭、毯子和威士忌,讓她完全蘇醒過來。

     "威爾克斯太太,"瑞德突如起來地問,"你是懷孩子了,是嗎?"要不是媚蘭剛剛蘇醒,還那樣虛弱,那樣心痛,她聽了這個問題一定會羞死了。

    因為她連對女朋友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懷孕的事,每次去找米德大夫都覺得很難為情。

    怎能設想讓一個男人,尤其是瑞德·巴特勒這樣男人,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呢?可如今軟弱無力地獨個兒躺在床上,便隻得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當然,點頭之後,事情也就并不怎麼可怕了,因為他顯得那麼親切,那麼關心。

     "那麼,你一定得好好保重,這樣到處奔跑,日夜焦急,是對你毫無益處并且要傷害嬰兒的!隻要你允許,威爾克斯太太,我願意利用我在華盛頓的影響。

    把威爾克斯先生的下落打聽清楚。

    如果他當了俘虜,北軍公布的名單上一定會有的;如果沒有,情況不明不白,那倒更麻煩了。

    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你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說老實話,我就什麼也不管了。

    ""啊,你真好,"媚蘭喊道。

    "人們怎麼會把你說得那麼可怕呢?"接着,她想起自己沒有什麼能耐,又覺得跟一個男人談懷孕的事實太羞人了,便難過得又哭起來。

    這時思嘉拿着一塊用法蘭絨包看的磚頭飛跑上樓,發現瑞德正拍着她的手背在安慰她。

     他這人說到做到。

    人們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那麼多門路,也不敢問,因為這可能牽涉到他同北方佬之間的一種親密關系。

     一個月以後,他就得到了消息,他們剛一聽到時簡直高興得要發瘋了,可是随即又産生了揪心的焦慮。

     艾希禮沒有死!他隻是受了傷,被抓起來當了俘虜,看來目前在伊利諾斯州的羅克艾蘭一個戰俘營裡。

    他們剛聽到這個消息時,隻想到他還活着,别的什麼也不去想,所以一味地歡欣鼓舞。

    可是一經冷靜下來,他們就面面相觑地同聲叨念着"羅克艾蘭!"那口氣仿佛是說:"進了地獄!"因為就像安德森維爾這個地名在北方臭不可聞一樣,羅克艾蘭在每個有親屬囚禁在那裡的南方人心目中也隻能引起恐怖。

     當時林肯拒絕交換俘虜,相信這可以使南方不得不繼續供養和看守戰俘,從而加重它的負擔,促使戰争早日結束,因此在佐治亞州安德森維爾仍關着成千上萬的北軍俘虜。

    這時南方士兵的口糧已經很少,給傷病員的藥品和繃帶實際上沒有。

    他們哪能拿出什麼來供養俘虜呢?他們隻能給俘虜吃前線士兵吃的那種肥豬肉和幹豆,這就使北方佬在戰俘營像蒼蠅似的成批死去,有時一天死掉一百。

    北方聽到這種報道以後十分惱怒,便給聯盟軍被俘人員以更加暴虐的待遇,而羅克艾蘭戰俘營的情況是最壞不過的了。

    食物很少,三個人共用一條毯子,天花、肺炎、傷寒等疾病大肆蔓延,使那個地方得了傳染病院的惡名。

    送到那裡去的人有四分之三再也不能生還了。

     可艾希禮就是在那個恐怖的地方啊!艾希禮盡管還活着,但是他受了傷,而且是關在羅克艾蘭,他被解送到那裡時伊利諾斯已經下了很厚的雪了。

    他會不會在瑞德打聽到消息以後因傷重而死去?他是否已成了天花的犧牲品?或者得了肺炎,在高燒中胡言亂語,可身上連條毯子也沒有蓋呢? "啊,巴特勒船長,還有沒有辦法————你能不能利用你的影響把他交換過來呢?"媚蘭叫嚷着問。

     "據說,仁慈公正的林肯先生為比克斯比太太的五個孩子掉過大顆顆可的眼淚,可是對于安德森維爾瀕死的成千上萬個北方兵卻毫不動心呢,"瑞德憑着一張嘴說。

    "即使他們全都死光,他也無所謂。

    命令已經宣布————不交換。

    我以前沒有跟你說過,威爾克斯太太,你丈夫本來有個機會可以出來,但是他拒絕了。

    ""啊,沒有!"媚蘭不相信有這種事。

     "有,真的。

    北方佬正在招募軍隊到邊境去打印第安人。

     主要是從南軍俘虜中招募。

    凡是報名願意宣誓效忠并去同印第安人作戰為時兩年的俘虜,都可以獲釋并被送到西部去,威爾克斯先生拒絕這樣做。

    ""啊,他怎麼會呢?"思嘉嚷道。

    "他為什麼不宣誓離開俘虜營,然後立刻回家來呢?"媚蘭似乎有點生氣地轉向思嘉。

     "你怎麼會認為他應該做那種事呢?叫他背叛自己的南部聯盟去對北方佬宣誓,然後又背叛自己的誓言嗎?我倒是甯願他死在羅克艾蘭也不要聽到他宣誓消息。

    如果他真的做出那種事來,我就永遠也不再理睬他了,永遠不!當然,他拒絕了。

    "思嘉送瑞德出去,在門口憤憤不平問:"如果是你,你會不會答應北方佬,首先保住自己不死,然後再離開呢?""當然喽,"瑞德咧着嘴,露出髭須底下那排雪白牙齒,狡狯地說。

     "那麼,艾希禮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他是個上等人嘛!"瑞德答道。

    思嘉很詫異,他怎麼能用這個高尚的字眼來表達出如此諷刺而輕蔑的意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