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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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蘭小姐,他那模樣多古怪呀,吓得我連膝頭都打顫了。

    接着他說:'拿燈來,多拿些燈來!把它們全都點上。

    不要關窗簾或百葉窗,難道你不知道邦妮小姐怕黑嗎?'"媚蘭那雙驚恐的眼睛跟嬷嬷的眼睛互相看了看,嬷嬷不住地點點頭。

     "他就是這樣說的。

    '邦妮小姐怕黑。

    '" 嬷嬷不由得哆嗦起來。

     "我給他拿來一打蠟燭,他說了一聲:'出去!'然後他把門倒鎖起來,坐在裡面陪着小小姐,連思嘉小姐來敲門叫他,他也不開。

    就這樣過了兩天。

    他根本不提下葬的事,隻早晨鎖好門騎馬進城去,到傍晚才喝醉酒回來,又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也不睡。

    現在他母親老巴特勒夫人從查爾斯頓趕到這裡參加葬禮來了,蘇倫小姐和威爾先生也從塔拉趕來,可是瑞德先生對她們都一聲不吭。

    唔,媚蘭小姐,這真可怕呀! 而且越來越糟,别人也會說閑話呢!" "這樣,到今天傍晚,"嬷嬷說着又停頓一下,用手擦了擦鼻子。

    "今天傍晚,他回來時,思嘉小姐在樓道裡碰到了他,便跟他一起到房裡去,并對他說:'葬禮定在明天上午舉行。

    '他說:'你要敢這樣,我明天就宰了你。

    '""啊,他一定是瘋了!""是的,小姐。

    接着他們談話的聲音低了些,我沒有全聽清楚,隻聽見他又在說邦妮小姐怕黑,而墳墓裡黑極了。

    過了一會兒,思嘉小姐說,'你倒好,把孩子害死了以後,為了表白自己,卻裝起好心來了。

    '他說:'你真的不能寬恕我嗎?'她說:'不能。

    而且你害死邦妮以後所幹的那些勾當我早就厭惡極了。

    全城的人都會唾罵你。

    你整天酗酒,并且,你要是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裡鬼混,那你就太愚蠢了。

    我知道你是到那個賤貨家去了,到貝爾·沃特琳那裡去了。

    '""啊,嬷嬷,不會的。

    " "可這是真的,小姐。

    她就是這樣說的。

    并且,媚蘭小姐,這是事實。

    我黑人對許多事情知道得比白人要快。

    我也知道他是到那個地方去了,不過沒有說罷了。

    而且他也并不否認。

     他說:'是呀,太太我正是到那裡去了,你也用不着這樣傷心,因為你覺得這并不要緊嘛。

    走出這個地獄般的家,而那個下流地方便成了避難的天堂呢。

    何況貝爾是世界上心腸最好的女人。

    她決不指責我說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呢。

    '""啊,"媚蘭傷心地喊了一聲。

     她自己的生活是那麼愉快,那麼甯安,那麼為周圍的人所愛護,那麼充滿着相互間的真摯親切關懷,因此她對于嬷嬷所說的一切簡直難以理解,也無法相信,不過她心裡隐隐記得一樁事情,一幅她急于要排除就好比不願意想像别人裸體一樣的情景,那就是那天瑞德把頭伏在她膝上哭泣時談起貝爾·沃特琳。

    可是他是愛思嘉的。

    那天她不可能對此産生誤解。

    而且,思嘉也是愛他的。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龃龉呢?夫妻之間怎麼這有這樣毫不留情地相互殘殺呢? 嬷嬷繼續傷心地說下去。

     "過了一會,思嘉小姐從房裡出來,她的臉色煞白,但下颚咬得很緊。

    她看見我站在那裡,便說:'嬷嬷,葬禮明天舉行。

    '說罷就像個幽靈似的走了。

    那時我心裡怦怦亂跳,因為思嘉小姐是說到就做到的。

    可瑞德先生也是說一不二的呀,而且他說過她要是那樣幹,他就要宰了她呢。

    我心裡亂極了,媚蘭小姐,因為我良心上一直壓着一樁事再也忍受不住了。

    媚蘭小姐,是我讓小小姐在黑暗中受了驚呢。

    ""唔,嬷嬷,可是這不要緊————現在不要緊了。

    ""要緊着呢,小姐。

    麻煩都出在這裡呀。

    我想最好還是告訴瑞德先生,哪怕他把我殺了,因為我良心上過不去呀!所以我趁他還沒鎖門便趕快溜了進去,對他說:'瑞德先生,我有件事要向你承認。

    '他像個瘋子似的猛地轉過身來對我說:'出去!'天哪,我還從來沒這樣怕過呢!不過我還是說:'求求您了,瑞德先生,請允許我告訴您。

    我做的是該殺的事。

    是我叫小小姐在黑暗中受驚了呢。

    '說完,媚蘭小姐,我就把頭低下來,等着他來打了。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然後我又說:'我并不是存心的。

    不過,瑞德先生,那孩子很不小心,她什麼也不怕。

    她常常等别人睡着了溜下床來,光着腳在屋裡到處走動。

    這叫我很着急,生怕她害了自己,所以我對她說黑暗裡有鬼和妖怪呢。

    '""後來————媚蘭小姐,你知道他怎麼了?他顯得很和氣,走過來把手放在我的臂膀上。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做呢。

    他還說:'她真勇敢,你說是嗎?除了黑暗,她什麼也不怕。

    '這時我哭了起來,他便說:'好了,嬷嬷,'他用手拍着我。

    '好了,嬷嬷,别這樣哭了。

    我很高興你告訴了我。

    我知道你愛邦妮小姐,既然你愛她,就不要緊了。

    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心埃'好了,他既然這樣和氣,我就膽大了,就鼓起勇氣說:'瑞德先生,安葬的事怎麼樣呢?'那時他像個野蠻人瞪大眼睛望着我說:'我的天,我還以為要是别人都不懂,可你總會懂得吧!你以為既然我的孩子那麼害怕黑暗,我還會把她送到黑暗裡去嗎?現在我就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