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糊塗醉,情長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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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身受生死符的荼毒,何以千方百計,也來求這破解之道?倘若卓先生意在挾制我輩,那麼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兄弟甫脫獅吻,又入虎口,隻怕也未必甘心。

    卓先生雖然劍法通神,但如逼得我們無路可走,衆兄弟也隻好不顧死活的一搏了。

    ”這番話不亢不卑,但一語破的,揭穿了卓不凡的用心,辭鋒咄咄逼人。

     群豪中登時有十餘人響應:“辛洞主的話是極。

    ”更有人道:“小子,童姥到底有什麼遺言,你快當衆說出來,否則大夥兒将你亂刀分屍,味道可不太妙。

    ” 卓不凡長劍抖動,嗡嗡作響,說道:“小兄弟不用害怕,你在我身邊,瞧有誰能動了你一根寒毛?童姥的遺言你隻能跟我一個人說,若有第三個人知道,我的劍法便不能傳你了。

    ”虛竹搖頭道:“童姥的遺言,隻和我一個人有關,跟另外一個人也有關,但跟各位實在沒半點幹系。

    再說,不管怎樣,我是決計不說的。

    你的劍法雖好,我也不想學。

    ”群豪轟然叫好,道:“對,對!好小子,挺有骨氣,他的劍法學來有甚麼用?”“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一句話便将他劍招的來曆揭破了,可見并無希奇之處。

    ”又有人道:“這位姑娘既然識得劍法的來曆,便有破他劍法的本事。

    小兄弟,若要拜師,還是拜這個小姑娘為妙。

    何況你懷中藏了她的畫像,哈哈,自然是該當拜她為師才是。

    ” 卓不凡聽到各人的冷嘲熱諷,甚感難堪,斜眼向王語嫣望去,過了半晌,見她始終默不作聲,卓不凡大怒,心道:“有人說你能破得我的劍法,你竟并不立即否認,難道你是默認确能破得嗎?”其實王語嫣心中在想:“表哥為什麼神色不大高興,是不是生我的氣啊?我什麼地方得罪他了?莫非……莫非那位小師父畫了我的肖像藏在身邊,表哥就此着惱!”于旁人的說話,一時全沒聽在耳中。

     卓不凡一瞥眼又見到丢在地下的那軸圖畫,陡然想起:“這小子畫了她肖像藏在懷中,自然對她有萬分情意。

    我要他吐露童姥遺言,非從這小妞兒身上着手不可,有了!”拾起圖畫,塞入虛竹懷中,說道:“小兄弟,你的心事,我全知道,嘿嘿,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隻不過有人從中作梗,你想稱心如意,卻也不易。

    這樣罷,由我一力主持,将這位姑娘配了給你作妻房,即刻在此拜天地,今晚便在靈鹫宮中洞房如何?”說着笑吟吟的伸手指着王語嫣。

    “一字慧劍門”滿門師徒給童姥殺得精光,當時卓不凡不在福建,幸免于難,從此再也不敢回去,逃到長白山中荒僻極寒之地苦研劍法,無意中得了前輩高手遺下來的一部劍經,勤練三十年,終于劍術大成,自信已然天下無敵,此番出山,在河北一口氣殺了幾個赫赫有名的好手,更是狂妄不可一世,隻道手中長劍當世無人與抗,言出法随,誰敢有違?虛竹臉上一紅,忙道:“不,不!卓先生不可誤會。

    ”卓不凡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知好色則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怕醜?” 虛竹不由得狼狽萬狀,連說:“這個……這個……不是的……”卓不凡長劍抖動,一招“天如穹廬”,跟着一招“白霧茫茫”,兩招混一,向王語嫣遞去,要将她圈在劍光之中拉過來,居為奇貨,以便與虛竹交換,要他吐露秘密。

    王語嫣一見這兩招,心中便道:“‘天如穹廬’和‘白霧茫茫’,都是九虛一實。

    隻須中宮直進,搗其心腹,便逼得他非收招不可。

    ”可是心中雖知其法,手上功夫卻使不出來,眼見劍光閃閃,罩向自己頭上,驚惶之下,“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慕容複看出卓不凡這兩招并無傷害王語嫣之意,心想:“我不忙出手,且看這姓卓的老兒搗什麼鬼?這小和尚是否會為了表妹而吐露機密?”但段譽一見到卓不凡的劍招指向王語嫣,他也不懂劍招虛實,自然是大驚失色,情急之下,腳下展開“淩波微步”,疾沖過去,擋在王語嫣身前。

    卓不凡劍招雖快,段譽還是搶先了一步。

    長劍寒光閃處,嗤得一聲輕響,劍尖在段譽胸口劃了一條口子,自頸至腹,衣衫盡裂,傷及肌膚。

    總算卓不凡志在逼求虛竹心中的機密,不欲此時殺人樹敵,這一劍手勁的輕重恰到好處,劍痕雖長,傷勢卻甚輕微。

    段譽吓得呆了,一低頭見到自己胸膛和肚腹上如此長的一條劍傷,鮮血迸流,隻道已被他開膛破腹,立時便要斃命,叫道:“王姑娘,你……你快躲開,我來擋他一陣。

    ” 卓不凡冷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居然不自量力,來做護花之人。

    ”轉頭向虛竹道:“小兄弟,看中這位姑娘的人可着實不少,我先動手給你除去一個情敵如何?”長劍劍尖指着段譽心口,相距一吋,抖動不定,隻須輕輕一送,立即插入他的心髒。

    虛竹大驚,叫道:“不可,萬萬不可!”生怕卓不凡殺死段譽,左手伸出,小指在他右腕“太淵穴”上輕輕一拂。

    卓不凡手上一麻,握着劍柄的五指便即松了。

    虛竹順手将長劍抓在掌中。

    這一下奪劍,乃是“天山折梅手”中的高招,看似平平無奇,其實他小指的一拂之中,含有最上乘的“小無相功”,卓不凡的功力便再深三四十年,手中長劍一樣的也給奪了下來。

    虛竹道:“卓先生,這位段公子是好人,不可傷他的性命。

    ”順手又将長劍塞還在卓不凡手中,低頭去察看段譽傷勢。

    段譽歎道:“王姑娘,我……我要死了,但願你與慕容兄百年齊眉,白頭偕老。

    爹爹,媽媽……我……我……”他傷勢其實并不厲害,隻是以為自己胸膛肚腹給人剖開了,當然是非死不可,一洩氣,身子向後便倒。

     王語嫣搶着扶住,垂淚道:“段公子,你這全是為了我……”虛竹出手如風,點了段譽胸腹間傷口左近的穴道,再看他傷口,登時放心,笑道:“段公子,你的劍傷不礙事,三四天便好。

    ”段譽身子給王語嫣扶住,又見她為自己哭泣,早已神魂飄蕩,歡喜萬分,問道:“王姑娘,你……你是為我流淚麼?”王語嫣點了點頭,珠淚又是滾滾而下。

    段譽道:“我段譽得有今日,他便再刺我幾十劍,我便為你死幾百次,也是甘心。

    ”虛竹的話,兩人竟都全沒聽進耳中。

    王語嫣是心中感激,情難自己。

    段譽見到了意中人的眼淚,又知這眼淚是為自己所流,哪裡還關心自己的生死? 虛竹奪劍還劍,隻是一瞬間之事,除了慕容複看得清楚、卓不凡心中明白之外,旁人都道卓不凡手下留情,故意不取段譽性命。

    可是卓不凡心中驚怒之甚,實是難以形容,一轉念間,心道:“我在長白山中巧得前輩遺留的劍經,苦練三十年,當世怎能尚有敵手?是了,想必這小子誤打誤撞,剛好碰到我手腕上的太淵穴。

    天下十分湊巧之事,原是有的。

    倘若他真是有意奪我手中兵刃,奪了之後,又怎會還我?瞧這小子小小年紀,能有多大氣候,豈能奪得了卓某手中長劍?”心念及此,豪氣又生,說道:“小子,你忒也多事!”長劍一遞,劍尖指在虛竹的後心衣上,手勁輕送,要想刺破他的衣衫,便如對付段譽一般,令他也受些皮肉之苦。

    虛竹這時體内北冥真氣充盈流轉,宛若實質,卓不凡長劍刺到,撞上了他體内真氣,劍尖一歪,劍鋒便從他身側滑開。

    卓不凡大吃一驚,變招也真快捷,立時橫劍削向虛竹脅下。

    這一招“玉帶圍腰”一劍連攻他前、右、後三個方位,三處都是緻命的要害,淩厲狠辣。

    這時他已知虛竹武功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這一招已是使上了全力。

     虛竹“咦”的一聲,身子微側,不明白卓不凡适才還說得好端端地,何以突然翻臉,陡施殺手?嗤得一聲,劍刃從他腋下穿過,将他的舊僧袍劃破了長長的一條。

    卓不凡第二擊不中,五分驚訝之外,更增了五分懼怕,身子滴溜溜的打了半個圈子,長劍一挺,劍尖上突然生出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

    群衆中有十餘人齊聲驚呼:“劍芒,劍芒!”那劍芒猶似長蛇般伸縮不定,卓不凡臉露獰笑,丹田中提一口真氣,青芒突盛,向虛竹胸口刺來。

     虛竹從未見過别人的兵刃上能生出青芒,聽得群豪呼喝,料想是一門厲害武功,自己定然對付不了,腳步一錯,滑了開去。

    卓不凡這一劍出了全力,中途無法變招,刷的一聲響,長劍刺入了大石柱中,深入尺許。

    這根石柱乃極堅硬的花崗石所制,軟身的長劍居然刺入一尺有餘,可見他附在劍刃上的真力實是非同小可,群豪又忍不住喝彩。

     卓不凡手上運勁,将長劍從石柱中拔出,仗劍向虛竹趕去,喝道:“小兄弟,你能逃到哪裡去?”虛竹心下害怕,滑腳又再避開。

    左側突然有人嘿嘿一聲冷笑,說道:“小和尚,躺下罷!”是個女子聲音。

    兩道白光閃處,兩把飛刀在虛竹面前掠過。

    虛竹雖隻在最初背負童姥之時,得她指點過一些輕功,但他内力深湛渾厚,舉手投足之際,自然而然的輕捷無比,身随意轉,飛刀來得雖快,他還是輕輕巧巧的躲過了。

    但見一個身穿淡紅衣衫的中年美婦雙手一招,便将兩把飛刀接在手中。

    她掌心之中,倒似有股極強的吸力,将飛刀吸了過去。

    卓不凡贊道:“芙蓉仙子的飛刀神技,可教人大開眼界了。

    ”虛竹蓦地想起,那晚衆人合謀進攻缥缈峰之時,卓不凡、芙蓉仙子二人和不平道人乃是一路,不平道人在雪峰上被自己以松球打死,難怪二人要殺自己為同伴報仇。

    他自覺内疚,停了腳步,向卓不凡和芙蓉仙子不住作揖,說道:“我确是犯了極大的過錯,當真該死,雖然當時我并非有意,唉,總之是鑄成了難以挽回的大錯。

    兩位要打要罵,我……我這個……再也不敢躲閃了。

    ”卓不凡和芙蓉仙子崔綠華對望了一眼,均想:“這小子終于害怕了。

    ”其實他們并不知道不平道人是死在虛竹的手下,即使知道,也不拟殺他為不平道人報仇。

    兩人一般的心思,同時欺近身去,一左一右,抓住了虛竹的手腕。

    虛竹想到不平道人死時的慘狀,心中抱憾萬分,不住讨饒:“我做錯了事,當真後悔莫及。

    兩位盡管重重責罰,我心甘情願的領受,就是要殺我抵命,那也不敢違抗。

    ”卓不凡道:“你要我不傷你性命,那也容易,你隻須将童姥臨死時的遺言,原原本本的說與我聽,便可饒了你。

    ”崔綠華微笑道:“卓先生,小妹能不能聽?”卓不凡道:“咱們隻要尋到破解生死符的法門,這裡衆位朋友人人都受其惠,又不是在下一人能得好處。

    ”他既不說讓崔綠華同聽秘密,亦不說不讓她聽,但言下之意,顯然是欲獨占成果。

    崔綠華微笑道:“小妹卻沒你這麼好良心,我便是瞧着這小子不順眼。

    ”左手緊緊抓着虛竹的手腕,右手一揚,兩柄飛刀便往虛竹胸口插了下來。

     童姥既死,卓不凡的師門大仇已難以得報,這時他隻想找到破解生死符的法門,挾制群豪,作威作福。

    崔綠華的用意卻全然不同。

    她兄長為三十六洞的三個洞主聯手所殺,她想隻要殺了虛竹,無人知道童姥的遺言,那三個洞主身上的生死符就永遠難以破解,勢必比她兄長死得慘過百倍,遠勝于自己親手殺人報仇,是以突然之間,猛施殺手。

    她這下出手好快,卓不凡長劍本已入鞘,忙去拔劍,眼看已然慢了一步。

    虛竹一驚之下,不及多想,自然而然的雙手一振,将卓不凡和崔綠華同時震開數步。

     崔綠華一聲呼喝,飛刀脫手,疾向虛竹射去。

    她雖跌出數步,但以投擲暗器而論,仍可說相距極近。

    卓不凡怕虛竹被殺,舉劍往飛刀上撩去。

    崔綠華早料到卓不凡定會出劍相救,兩柄飛刀脫手,跟着又有十柄飛刀連珠般擲出,其中三刀擲向卓不凡,志在将他擋得一擋,其餘七刀都是向虛竹射去,面門、咽喉、胸膛、小腹,盡在飛刀的籠罩之下。

    虛竹雙手連抓,使出“天山折梅手”來,随抓随抛,但聽得叮叮當當之聲不絕,霎時之間,将十三件兵刃投在腳邊。

    十二柄是崔綠華的飛刀,第十三件卻是卓不凡的長劍。

    原來他一使上這“天山折梅手”,惶急之下,沒再細想對手是誰,隻是見兵刃便抓,順手将卓不凡的長劍也奪了下來。

    他奪下十三件兵刃,一擡頭見到卓不凡蒼白的臉色,回過頭來,再見到崔綠華驚懼的眼神,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