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詩話卷二

關燈
修道鴻,甲午江南解元也。

    是科餘本拟第一人,房師以制藝中數語恐犯磨勘,力言于主司,抑置副榜第一,而章遂首多士矣。

    張亦十一上春官,及入翰林,已為餘七科後輩,功名之遲速有定如此。

    康熙中,粵東梁佩蘭亦十二上春官,方得第,然選庶吉士未及散館而卒。

     「古來才大難為用」,杜工部詩也。

    《新唐書隐逸孫思邈傳》:「獨狐信異之曰:『聖童也,顧器大難為用。

    』」或即工部語所本。

     李學士中簡在上書房最久,諸皇子皆服其品學。

    乾隆乙酉歲秋,上偶以「鸠喚雨」命題,試内廷諸翰林,君詩最速成,中一聯雲:「愆陽猶可挽,拙性本無他。

    」 應制、應試,皆例用八韻詩。

    八韻詩于諸體中,又若别成一格。

    有作家而不能作八韻詩者,有八韻詩工而實非作家者。

    如項郎中家達,貴主事征,雖不以詩名家,而八韻則極工。

    項壬子年考差題為《王道如龍首得籠字》,五六雲:「讵必全身見,能令衆體從。

    」貴己酉年朝考題為《草色遙看近卻無得無字》,五六雲:「綠歸行馬外,青入濯龍無。

    」可雲工矣。

    吳祭酒錫麒,諸作外,複工此體,然庚戌考差題為《林表明霁色得寒字》,吳頸聯下句雲:「照破萬家寒」,時閱卷者為大學士伯和坤,忽大驚曰:「此卷有破家字,斷不可取。

    」吳卷由此斥落。

    足見場屋中詩文,即字句亦須檢點。

     詩有自然超脫,雖不作富貴語,而必非酸寒人所能到者。

    馮相國英廉《詠雪》詩:「填平世上崎岖路,冷到人間富貴家」,畢尚書沅《喜雨》詩:「五更陡入清涼夢,萬物平添歡喜心」之類是也。

     近人作金山詩,五言以方上舍正澍「萬古不知地,全山如在舟」二語為最,七言以童山人钰「重疊樓台知地少,奔騰江海覺天忙」二語為最。

     餘有《憶女紡孫》詩雲:「不是阿耶偏愛汝,歸甯無母最傷心。

    」及讀浚縣周大令遇渭詩《送女》雲:「來時有母去時無」,則兩層并作一層,益覺沈痛。

     商太守盤詩似勝于袁大令枚,以新警而不佻也。

     餘頗不喜吾鄉邵山人長蘅詩,以其作意矜情,描頭畫角,而又無真性情與氣也。

    晚年,入宋商邱荦幕,則複學步邯鄲,益不足觀。

    其散體文,亦惟有古人面目,苦無獨到處。

     原壤《狸首》之歌,已開阮籍之先,賴聖人能救正之耳。

     靜者心多妙。

    體物之工,亦惟靜者能之。

    如柳柳州「回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李嘉佑「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鹵莽人能體會及此否? 詩家例用倒句法,方覺奇峭生動,如韓之《雉帶箭》雲:「将軍大笑官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堕」。

    杜之《冬狩行》雲:「草中狐兔盡何益?天子不在鹹陽宮。

    」使上下句各倒轉,則平率已甚。

    夫人能為之,不必韓、杜矣。

     作牡丹詩自不宜寒儉,即如前人詩:「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

    」比體也。

    「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

    」諷谕體也。

    外如「看到子孫能幾家」,「一生能得幾回看?」皆是空處着筆,能實诠題面者實少。

    若不得已求其次,則唐李山甫之「數苞仙豔火中出,一片異香天上來」,宋潘紫岩之「一縷暗藏金世界,千重高擁玉樓台」,尚能形容盡緻。

    餘自少至今,牡丹詩不下數十首,然實诠題面者,亦殊不多,今略附數聯于後。

    辛酉年《三月十五日在舍間看牡丹》詩:「得天獨厚開盈尺,與月同圓到十分」;壬子年《京邸國花堂看牡丹》詩:「縱教風雨無寒色,占得樓台是此花」;今歲《培園看牡丹》詩:「十裡散香蘇地脈,萬花低首避天人」又:「當晝乍舒千尺錦,殿春仍與十分香」;及少日裡中《騰光館看牡丹》詩:「調脂金鼎俨同味,承露玉盤饒異香。

    」與本日所作六首,不知可有一二語能彷佛花王體格否? 白牡丹詩,以唐韋端己「入門惟覺一庭香」,及開元明公「别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向月中看」為最。

    近人詩「富貴叢中本色難」,亦其次也。

    餘昨在宣城張司訓珍席上詠白牡丹雲:「三霄雨露承青帝,一朵芳菲号素王。

    」以花在泮池旁,或尚切題也。

     紅牡丹詩,前人絕少。

    餘前在同鄉劉宮贊種之席上,賦牡丹詩,中二聯雲:「神仙隊裡仍耽酒,富貴叢中獨賜绯。

    影共朝霞相激射,情于紅袖最因依。

    」僅敷衍題字,不能工也。

     太倉王秀才芥子,有牡丹詩一聯雲:「相公自進姚黃種,妃子徧吟李白詩。

    」為一時所傳誦。

    然究傷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