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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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遍于四方,生民已入塗炭,官吏猶未敢言。

    聖上自維,若何為計?聖上欲幸永嘉,坐延歲月,神武威嚴,一何消铄。

    聖上欲興師,則兵吏不順;欲行幸,則侍衛莫從;适當此時,如何自處!陛下雖欲發憤修德,加意愛民,然大勢已去,時不再來。

    巨廈之傾,一木不能支;洪河已決,掬壤不能救;臣本遠人,罔知忌諱,事已至此,安敢不言!臣今不死,後必死兵! 敢獻此書,延頸待盡,竊不勝惶切,待命之至。

     炀帝閱畢,汗流浃背,繼而長歎道:“從古以來,哪有不亡的國家,不死的主子。

    時至今日,也無可奈何的了!”王義俯伏在炀帝足下道:“聖上到了今日,還要不自悔罪,掩飾已過麼?小臣獨記得聖上的話兒道:”朕當跨三皇,超五帝,俯視商周,當萬世不可及的聖主‘!時至今日,不要說别的事了,連乘輿都不能回京,豈非大背前言麼?“炀帝聽了王義的話兒,不禁滿面羞慚,也不能自辯,隻泣下沾襟道:”汝真忠臣,朝堂百官,皆不及卿,朕原是後悔嫌遲了!“ 王義也泣道:“臣昔不言,尚是貪生,今既具奏,願一死報謝聖恩,請聖上自愛!”說畢,即叩頭而出,到了外面,仰天長歎道:“覆亡即在目前,忍看天子受刑麼,不速死,日後原是難免的!”說畢,竟取出了佩劍,刎頸而死。

    一個南楚鄙民,卻能如此,倒也難得。

    隻是明知君惡,不能早日勸阻天子,遷過從善,待至日幕途窮,方上一紙谏書,尚有何用?報恩自殺,亦殊無聊,終不免受譏君子,稱為愚忠!但一紙谏書,指陳前弊,深切顯明,正史卻不錄其事,豈以義為宮掖小人,不足道麼?惟韓偓《海山記》,獨表而出之,故小子也采入了書中。

     閑言少叙,書歸正傳。

    且說王義自刎身亡,早有人入報炀帝,炀帝聽了,不覺驚歎道:“竟有這等事情麼,可悲!可痛!”說着說着,不禁泫然下淚,遂命有司厚禮具葬。

    同日那個月美,又自缢身亡。

    原來月美和炀帝一夕歡娛之後,滿望大得恩寵,誰知炀帝從了各位夫人的話兒,暫行止欲。

    月美那裡,便不再去了。

    蕭皇後因月美刁惡,不時召入宮中,面加呵責。

    各夫人、美人等,又齊加嘲笑。

    月美自知不容于衆,憤然離去。

     但憤恨無處可洩,便自缢身死了。

      炀帝聞知此事,也不免悲傷了一番。

    隔了一天,又接到了幾處警報,乃是武威司馬李軌,占據了河西各郡,自稱涼王。

     羅川令蕭銑,占據了巴陵,自稱梁王。

    還有金城亂首薛舉,先時自稱西秦霸王,此刻卻移占了天水,居然立号為秦帝了。

    占據了睢陽一帶,自然長樂王的窦建德,此時又改稱夏王了,真是王者四起。

    一個跼縮在一隅的隋炀帝,日夕擔憂,心神不甯。

     不免性情反常,躁急易怒。

    蕭皇後和各夫人、美人們都惴惴不安。

    隻是圖炀帝快樂,隻得陪他縱飲。

    炀帝一杯入手,便也頓忘了國憂,一味地狂飲,不醉不休。

     炀帝終日昏昏沉沉,在醉鄉中解他的愁悶。

    那般将士們離異的貳心,逐漸發生,都要舍去了炀帝,各自西歸了。

    其中有個虎贲郎将司馬德戡,生性甚是刁枭,他也不願留在江都。

    直閱将軍裴虔通,是德戡的好友。

    德戡這天對虔通道:“主上流連江都,樂不思蜀,将士大半都懷了歸心,他兀是執迷不悟,尚欲遷都丹陽。

    我實無意留此,公意如何?”虔通道:“我已是有此心了,隻因獨身遠行,殊覺不便罷了!”  德戡大喜道:“公既同意,待我召集他人,索性走個幹淨。

    ”虔通點點頭道:“思歸的人多了,我也可征求幾個的。

    ”  他們兩個商議定當,便輾轉勾引,偏有一個宮女,聞知這個消息,便悄悄的對蕭皇後道:“外間有人要造反了!”蕭皇後道:“汝怎生得知?”宮女道:“賤妾見侍衛的兵卒,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種情形,似覺不妙,賤婢因此猜測,定有人密圖不軌呢!”蕭皇後聽了宮女的話兒,又驚又疑,沉吟了一會,含笑對宮女道:“汝何不奏明聖上?”宮女聽了蕭皇後的話兒,便申奏炀帝。

    也是宮女合該晦氣,正值炀帝煩惱的時候,便大怒道:“汝知道什麼國家大事,膽敢妄言,擾亂人心,顯見是有意肆奸!”宮女吓得連連叩首,炀帝竟命左右,牽出宮女,用帛缢死。

    可憐那個宮女,一片好意,卻慘遭屈死。

     蕭皇後也不發一言勸阻,實是深恐累及自己。

    自是宮中的人,雖知外面的消息不穩,但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言,自取殺身的大禍。

    這時有個虎牙郎将趙元樞,已由司馬德戡、裴虔通兩個人,用言打動,串通一氣,約期西遁。

    元樞本和将作監宇文智及十分相善,便對智及道:“司馬德戡和裴虔通約我西行,我已允了他們了,你瞧可好?”智及聽後道:“主上雖是偏安一隅,威令尚能指行。

    君等相約西遁,正恐也蹈了窦賢的覆轍,自取死亡呢!”元樞聽了智及的話兒,覺得有理,不禁蹙額道:“這便奈何?”智及道:“如今天心厭隋,亡象日見,四處英雄,尚是紛起,圖成大事。

    今若能即在江都,同心謀叛,目下隻須奮臂一呼,便可得數衆萬人,以此舉事,小則為王,大可成帝! 何必定欲如喪家之犬呢!“這一番話兒,遂使平地起了風波。

     正是:片言扼要人相驚,頃刻蕭牆起禍端。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