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冤蒙不白愁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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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性淳厚,按理說是決計不會的。

    我隻擔心七弟脾氣太過莽撞,若是逼得無忌急了,令他難于兩全,再加上趙敏那妖女安排奸計,從中挑撥是非,那就……那就……唉,人心叵測,世事難于逆料,自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隻盼無忌在大關頭能把持得定才好。

    ”殷梨亭道:“大哥,四哥,你們說這些空話,不是杞人憂天麼?七弟未必會遇上甚麼兇險。

    ”宋遠橋道:“可是我見到七弟這柄随身的長劍,總是忍不住心驚肉跳,寝食難安。

    ”俞蓮舟道:“這件事确也費解,咱們練武之人,随身兵刃不會随手亂放,何況此劍是師父所賜,當真是劍在人在,劍亡人……”說到這個“人”字,蓦地住口,下面這個“亡”字硬生生忍口不言。

    張無忌聽說莫聲谷抛下了師賜長劍,而四位師伯叔頗有疑己之意,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氣苦。

    過了一會,隐隐聞到内洞中有股香氣,還夾雜着野獸的騷氣,似乎内洞甚深,不是此刻藏有野獸,便是曾有野獸住過。

    他生怕給宋遠橋等發覺,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拉着趙敏之手,輕輕再向内行,為防撞到凸出的山石,左手伸在身前。

    隻走了三步,轉了個彎,忽然左手碰到一件軟綿綿之物,似乎是個人體。

    張無忌大吃一驚,心念如電:“不論此人是友是敵,隻須稍出微聲,大師伯們立時知覺。

    ”左手直揮而下,連點他胸腹間五處要穴,随即扣住他的手腕。

    觸手之處,一片冰冷,那人竟是氣絕已久。

    張無忌借着些微光亮,凝目往那人臉上瞧去,隐隐約約之間,竟覺這死屍便是七師叔莫聲谷。

    他驚惶之下,顧不得是否會被宋遠橋等人發見,抱着屍體向外走了幾步。

    光亮漸強,看得清清楚楚,卻不是莫聲谷是誰?但見他臉上全無血色,雙目未閉,越發顯得怕人,他又驚又悲,一時之間竟自呆了。

    他這麼幾步一走,宋遠橋等已聽到聲音。

    俞蓮舟喝道:“裡面有人!”寒光閃動,武當四俠一齊抽出長劍。

    張無忌暗暗叫苦:“我抱着莫七叔的屍身,藏身此處,這弑叔的罪名,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了。

    ”想起莫聲谷對自己的種種好處,鬥然見他慘遭喪命,心下又是萬分悲痛,霎時間腦海中閃過千百個念頭,卻沒想到宋遠橋等進來之時,如何為自己洗刷。

    趙敏的心思可比他轉得快得多了,縱身而出,舞動長劍,直闖了出去,刷刷刷刷四劍,俱是峨嵋派拚命的招數,分向武當四俠刺去。

    四俠舉劍擋架,趙敏早已闖出洞口,飛身躍上四俠乘來的一匹坐騎,反手劍格開宋遠橋刺來的一劍,伸足在馬腹上猛踢,那馬吃痛,疾馳而去。

     趙敏方慶脫險,突然背上一痛,眼前金星亂舞,氣也透不過來,卻是吃了俞蓮舟一招飛掌。

    隻聽得武當四俠展開輕功,急追而來。

    她心中隻想:“我逃得越遠,他越能出洞脫身。

    否則這不白之冤,如何能夠洗脫?好在這四人都追了來,沒想到洞中尚有别人。

    ”但覺背心劇痛,難熬難當,伸劍在馬臀上一刺。

    那馬長聲嘶鳴,直竄了出去。

     張無忌見趙敏闖出,一怔之間,才明白她是使調虎離山之計,好救自己脫身,當下抱着莫聲谷的屍身,奔出洞來。

    耳聽得趙敏與武當四俠是向東而去,于是向西疾行。

    奔出二裡有餘,在一塊大岩石後将屍身藏好,再回到大路之旁,縱上一株大樹,良久良久,心中仍是怦怦亂跳,想到莫聲谷慘死,又是淚流難止,心想:“我武當派直是多難如此,不知殺害七師叔的兇手是誰?七師叔背上肋骨斷裂,中的是内家掌力。

    ”過了小半個時辰,聽得三騎馬自東而來,雪光反映下,看到宋遠橋和俞蓮舟各乘一馬,殷梨亭和張松溪兩人共騎。

    隻聽俞蓮舟道:“這妖女吃了我一掌,連人帶馬摔入了深谷,料來難以活命。

    ”張松溪道:“今日才報了萬安寺被囚之辱,出了胸中惡氣。

    隻是她竟會躲在這山洞之中,世事奇幻,委實出人意表。

    ”殷梨亭道:“四哥,你猜她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在洞裡幹甚麼?”張松溪道:“那就難猜了。

    殺了妖女,沒有甚麼,隻有找到了七弟,咱們才真的高興。

    ”四人漸行漸遠,以後的話便聽不到了。

    張無忌待宋遠橋等四人去遠,忙縱下樹來,循着馬蹄在雪中留下的印痕,向東追去,心下說不出的焦急難受,暗想:“她雖狡詐,這次卻确是舍命救我。

    倘若她竟因此送了性命,我……我……”越奔越快,片刻間已馳出四五裡地,來到一處懸崖邊上。

    雪地裡但見一大灘殷紅的血漬,地下足印雜亂,懸崖邊上崩壞了一大片山石,顯是趙敏騎馬逃到此處,慌不擇路,連人帶馬一起摔了下去。

     張無忌叫道:“趙姑娘,趙姑娘!”連叫四五聲,始終不聽到應聲。

    他更是憂急,向懸崖下望去,見是一個深谷,黑夜中沒法見到谷底如何。

    懸崖陡峭筆立,并無容足之處。

    他吸一口氣,雙足伸下,面朝崖壁,便向下滑去。

    滑下三四丈後,去勢越來越快,當即十指運勁,卷入崖邊結成了厚冰的雪中,待身子稍停,又再滑下。

    如此五六次,才到谷底,着足處卻軟軟的,急忙躍開,原來是踏在馬肚皮上,隻見趙敏身未離鞍,雙手仍是牢牢的抱着馬頸。

    張無忌伸手探她鼻息,尚有細微呼吸,人卻已暈了過去。

    他稍稍放心。

    谷中陰暗,一冬積雪未融,積雪深及腰間。

    料想趙敏身未離鞍,摔下的力道都由那馬承受了去,坐騎登時震死,她卻隻是昏暈。

    張無忌搭她脈搏,知道雖然受傷不輕,性命當可無礙,于是将她抱在懷裡,四掌相抵,運功給她療傷。

    趙敏所受這一掌是武當派本門功夫,療傷不難,不到半個時辰,她已悠悠醒轉。

    張無忌将九陽真氣源源送入她的體内。

    又過大半個時辰,天色漸明,趙敏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瘀血,低聲道:“他們都去了?沒見到你罷?”張無忌聽她最關心的乃是自己是否會蒙上不白之冤,好生感激,說道:“沒見到我。

    你……你可受了苦啦。

    ”他口中說話,真氣傳送仍是絲毫不停。

     趙敏閉上了眼,雖然四肢沒半點力氣,胸腹之間甚感溫暖舒暢。

    九陽真氣在她體内又運走數轉,她回過頭來,笑道:“你歇歇罷,我好得多啦。

    ”張無忌雙臂環抱,圍住了她腰,将右頰貼住她的左頰,說道:“你救了我的聲名,那比救我十次性命,更加令我感激。

    ”趙敏格格一笑,說道:“我是個奸詐惡毒的小妖女,聲名是不在乎的,倒是性命要緊。

    ”便在此時,忽聽懸崖上有人朗聲怒道:“該死的妖女,果然未死,你何以害死莫七俠,快快招來。

    ”卻是俞蓮舟的聲音。

    張無忌大吃一驚,不知四位師伯叔怎地去而複回。

    趙敏道:“你轉過頭去,不可讓他們見到你臉。

    ” 張松溪喝道:“賊妖女,你不回答,大石便砸将下來了。

    ”趙敏仰頭朝上,果見宋遠橋等四人都捧着一塊大石,隻須順手往下一摔,她和張無忌都是性命難保。

    她在張無忌耳邊低聲說道:“你先撕下皮裘,蒙在臉上,抱着我逃走罷。

    ”張無忌依言撕下皮袍的一條衣襟,蒙在臉上,在腦後打了個結,又将皮帽低低壓在額上,隻露出了雙眼。

     武當四俠追趕趙敏,将她逼入谷底,但這四人行俠江湖,久經曆練,料想趙敏以郡主之尊,不緻孤身而無護衛。

    四人假意騎馬遠去,行出數裡之後,将馬系在道旁樹上,又悄悄回來搜索。

    四俠先回山洞,點了火把,深入洞裡,見到兩隻死了的香獐,已被什麼野獸咬得血肉模糊,體香兀自未散。

    四人再搜出洞來,終于見到張無忌所留的足印,一路尋去,卻發見了莫聲谷的屍體,但見他手足都已被野獸咬壞。

    四俠悲憤莫名,殷梨亭已是哭倒在地。

     俞蓮舟拭淚道:“趙敏這妖女武功雖然不弱,但憑她一人,決計害不了七弟。

    六弟且莫悲傷,咱們須當尋訪到所有的兇手,一一殺了給七弟報仇。

    ” 張松溪道:“咱們隐伏在山洞之側,到得天明,妖女的手下必會尋來。

    ”他足智争謀,宋遠橋等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當下強止悲聲,各在山洞兩側尋覓岩石,藏身守候。

    到得天明,卻不見有趙敏手下人尋來,四俠再到趙敏堕崖處察看,隐隐聽到說話之聲,向下望去,隻見一個錦衣男子抱着趙敏,原來這妖女竟然未死。

    四俠要逼問莫聲谷的死因,不願便用石頭擲死二人。

    這雪谷形若深井,四周峭壁,唯有西北角上有一條狹窄的出路。

    張松溪喝道:“兀那元狗,快從這邊上來,若再延擱,大石塊砸将下來了。

    ”張無忌聽得四師伯誤認自己為蒙古人,想是自己衣飾華貴,又是跟随着趙敏之故,但見四下裡并無可以隐伏躲避之處,四俠若砸下大石,自己雖可跳躍閃避,趙敏卻是性命難保,眼下隻有依言上去,走得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抱着趙敏從那窄縫中慢慢爬将上來。

    他故意顯得武功低微,走幾步便滑跌一下。

    這條窄縫本來極難攀援,他更加意做作,大聲喘氣,十分狼狽,搞了半個時辰,摔了十七八交,才攀到了平地。

    他一出雪谷,本想立即抱了趙敏奪路而逃,憑着自己輕功,手中雖然抱了一人,四俠多半仍然追趕不上。

    但張松溪極是機靈,瞧出他上山之時的狼狽神态有些做作,早已通知了三個師兄弟,四人分布四角,張無忌一步踏上,四柄長劍的劍尖已離他身子不及半尺。

     宋遠橋恨恨的道:“賊鞑子,你用毛皮蒙住了鬼臉,便逃得了性命麼?武當派莫七俠是誰下手害死的,好好招來!若有半句虛言,我将你這狗鞑子千刀萬剮,開肚破膛。

    ”他本來恬淡沖和,但眼見莫聲谷死得如此慘法,忍不住口出惡聲,那是數十年來極為罕有之事。

     趙敏歎了口氣,說道:“押魯不花将軍,事已如此,你就對他們說了罷!”跟着湊嘴在張無忌耳邊,低着聲道:“用聖火令武功。

    ”張無忌本來決不願對四位師伯叔動武,但形格勢禁,處境實是尴尬之極,一咬牙,蓦地裡舉起趙敏的身子向殷梨亭抛了過去,粗着嗓子胡胡大呼,在半空中翻個空心筋鬥,伸臂向張松溪抓到。

    殷梨亭順手接住了趙敏,一呆之下,便點了她穴道,将她摔開。

    在這瞬息之間,張無忌已使開聖火令上的怪異武功,拳打宋遠橋,腳踢俞蓮舟,一個頭槌向張松溪撞到,反手卻已奪下了殷梨亭手中長劍。

    這幾下兔起鹘落,既快且怪。

    武當四俠武功精強,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給他這接連七八下怪招一陣亂打,登時手忙腳亂,均感難以自保。

    那日在靈蛇島上,以張無忌武功之高,遇上波斯明教流雲三使的聖火令招數,也是抵敵不住,何況此時他已學全六枚聖火令上的功夫,比之流雲三使高出何止數倍?這聖火令上所載,本非極深邃的上乘功夫,隻是詭異古怪,令人捉摸不定,若在庸手單獨使來,亦非武當派内家正宗武功之敵。

    但張無忌以九陽神功為根基,以挪移乾坤心法為脈絡,加之對武當派武功盡數了然于胸,一招一式,無不攻向四俠的空隙之處。

    鬥到二十餘招時,那聖火令功夫越來越奇幻莫測。

    趙敏躺在雪中,大聲叫道:“押魯不花将軍,他們漢人蠻子自以為了得,咱們蒙古這門祖傳摔跤神技,今日叫他們嘗嘗滋味。

    ”張松溪叫道:“以太極拳自保,這門鞑子拳招古怪得緊。

    ”四人立時拳法一變,使開太極拳法,将門戶守得嚴密無比。

    張無忌突然間坐倒在地,雙拳猛捶自己胸膛。

    武當四俠生平不知遭逢過多少強敵,見識過多少怪招,張無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