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武當山頂松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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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緩步上山,直走到寺門外,竟不見一個人影。

    何足道道:“我也不進去啦,請那位和尚出來說句話就是了。

    ”朗聲說道:“昆侖山何足道造訪少林寺,有一言奉告。

    ”這句話剛說完,隻聽得寺内十餘座巨鐘一齊鳴了起來,當當之聲,隻震得群山皆應。

    突見寺門大開,分左右走出兩行身穿灰袍的僧人,左邊五十四人,右邊五十四人,共一百零八人,那是羅漢堂弟子,合一百零八名羅漢之數。

    其後跟出來十八名僧人,灰袍罩着淡黃袈裟,年歲均較羅漢堂弟子為大,是高一輩的達摩堂弟子。

    稍隔片刻,出來七個身穿大塊格子僧袍的老僧。

    七僧皺紋滿面,年紀少的也已七十餘歲,老的已達九十高齡,乃是心禅堂七老。

    然後天鳴方丈緩步而出,左首達摩堂首座無相禅師,右首羅漢堂首座無色禅師。

    潘天耕、方天勞、衛天望三人跟随其後。

    最後則是七八十名少林派俗家弟子。

    那日何足道悄入羅漢堂,在降龍羅漢手中留下簡帖,這份武功已令方丈及無色、無相等大為震驚。

    數日後潘天耕等自西域趕到,說起約會比武,寺中高僧更增戒心。

    西域少林一支因途程遙遠,數十年來極少和中州少林互通音問,但寺中衆高僧均知,當年遠赴西域開派的那位師叔祖苦慧禅師武功上實有驚人造詣,他傳下的徒子徒孫自亦不同凡響。

    聽潘天耕等言語中對昆侖三聖絲毫不敢輕視,料想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寺中便即加緊防範。

    方丈并傳下法旨,五百裡以内的僧俗弟子,一律歸寺聽調。

     初時衆僧也道昆侖三聖乃是三人,後來聽潘天耕等說了,方知隻是一人,至于容貌年紀,潘天耕等也不甚了然,隻知他自負琴劍棋三絕而已。

    彈琴、弈棋兩道,馳心逸性,大為禅宗所忌,少林寺衆僧向來不理,但寺中所有精于劍術的高手卻無不加緊磨練,要和這個号稱“劍聖”的狂人一較高下。

    潘天耕師兄弟自忖此事由自己身上而起,當由自己手裡了結,因此每日騎了駿馬,在山前山後巡視,一心要攔住這個自稱“琴棋劍三聖”的家夥,打得他未進寺門,先就倒爬着回去,然後再回寺來和衆僧侶較量一下,要令西域少林派壓得中原少林派從此擡不起頭來。

    哪知石亭中一戰,何足道隻出半力,已令三人铩羽而遁。

     天鳴禅師一得到訊息,心知今日少林寺已面臨榮辱盛衰的大關頭,但估量自己和無色、無相的武功,未必能強于潘天耕等三人多少,這才不得不請出心禅堂七老來押陣。

    隻是心禅七老的武功到底深到了何等地步,誰也不知,是否真能在緊急關頭出手制得住這昆侖三聖,在方丈和無色、無相三人心中,也隻是胡亂猜測罷了。

     老方丈天鳴禅師見到何足道和郭襄,合十說道:“這一位想是号稱琴劍棋三聖的何居士了。

    老僧未能遠迎,還乞恕罪。

    ”何足道躬身行禮,說道:“晚生何足道,‘三聖’狂名,何足道哉!滋擾寶刹,甚是不安,驚動衆位高僧出寺相迎,更何以克當?”天鳴心道:“這狂生說話倒也不狂啊。

    瞧他不過三十歲左右年紀,怎能一舉而敗潘天耕等三人?”說道:“何居士不用客氣,請進奉茶。

    這位女居士嘛……”言下頗有為難之色。

    何足道聽他言中之意顯是要拒郭襄進寺,狂生之态陡然發作,仰天大笑,說道:“老方丈,晚生到寶刹來,本是受人之托,來傳一句言語。

    這句話一說過,原想拍手便去,但寶刹重男輕女,莫名其妙的清規戒律未免太多,晚生卻頗有點看不過眼。

    須知佛法無邊,衆生如一,妄分男女,心有滞礙。

    ”天鳴方丈是有道高僧,禅心明澈,寬博有容,聽了何足道之言,微笑道:“多謝居士指點。

    我少林寺強分男女,倒顯得小氣了。

    如此請郭姑娘一并光降奉茶。

    ” 郭襄向何足道一笑,心道:“你這張嘴倒會說話,居然片言折服老和尚。

    ”見天鳴方丈向旁一讓,伸手肅客,正要舉步進寺,忽見天鳴左首一個幹枯精瘦的老僧踏上一步,說道:“單憑何居士一言,便欲我少林寺舍棄千年來的規矩,雖無不可,卻也要瞧說話之人是否當真大有本事,還是隻不過浪得虛名。

    何居士請留上一手,讓衆僧開開眼界,也好令合寺心服,知道本寺行之千年的規矩,是由誰而廢。

    ”這人正是達摩院首座無相禅師。

    他說話聲音宏亮,顯見中氣充沛,内力深厚。

    潘天耕等三人聽了,臉上都微微變色。

    無相這幾句話中,顯然含有瞧不起他三人之意,謂何足道雖然擊敗三人,卻也未必便真有過人的本領。

     郭襄見無色禅師臉帶憂容,心想這位老和尚為人很好,又是大哥哥的朋友,倘若何足道和少林僧衆為了我而争鬥起來,不論哪一方輸了,我都要過意不去,于是朗聲說道:“何大哥,我又不是非進少林寺不可。

    你傳了那句話,這便去罷。

    ”指着無色道:“這位無色禅師是我的好朋友,你們兩家不可傷和氣。

    ”何足道一怔,道:“啊,原來如此。

    ”轉向天鳴道:“老方丈,貴寺有一位覺遠禅師,是哪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話要轉告于他。

    ”天鳴低聲道:“覺遠禅師?”覺遠在寺中地位低下,數十年來隐身藏經閣,沒沒無聞,從來沒人在他法名下加上“禅師”兩字,是以天鳴一時竟沒想到。

    他呆了一呆,才道:“啊,看守《楞伽經》失職的那人。

    何居士找他,可是與《楞伽經》一事有關麼?”何足道搖頭道:“我不知道。

    ”天鳴向一名弟子道:“傳覺遠前來見客。

    ”那弟子領命匆匆而去。

    無相禅師又道:“何居士号稱琴劍棋三聖,想這‘聖’之一字,豈是常人所敢居?何居士于此三者自有冠絕天人的造詣。

    日前留書敝寺,說欲顯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肯不吝賜教,得讓我輩瞻仰絕技!” 何足道搖頭道:“這位姑娘既已說過,咱兩家便不可傷了和氣。

    ”無相怒氣勃發,心想你留書于先,事到臨頭,卻來推托,千年以來,有誰敢對少林寺如此無禮?何況潘天耕等三人敗在你手下,江湖上傳言出去,說是少林派的大弟子輸了給你,這“劍聖”兩字,豈不是叫得更加響了?看來一般弟子也不是他的對手,非親自出馬不可,當下踏上兩步,說道:“比武較量,也不是傷了和氣,何居士何必推讓?”回頭向達摩堂的弟子喝道:“取劍!咱們領教領教‘劍聖’的劍術,到底‘聖’到何等地步?”寺中諸般兵刃早已備妥,隻是列隊迎客之際不便取将出來,以免徒顯小氣。

    那弟子聽到無相吩咐,轉身進寺,取了七八柄長劍出來,雙手橫托,送到何足道身前,說道:“何居士使自攜的寶劍?還是借用敝寺的尋常兵刃?”何足道不答,俯身拾起一塊尖角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闆上縱一道、橫一道的畫了起來,頃刻之間,畫成了縱橫各一十九道的一張大棋盤。

    經緯線筆直,猶如用界尺界成一般,每一道線都是深入石闆半寸有餘。

    這石闆乃以少室山的青石鋪成,堅硬如鐵,數百年人來人往,亦無多少磨耗,他随手以一塊尖石揮劃,竟然深陷盈寸,這份内功實是世間罕有,隻聽他笑道:“比劍嫌霸道,琴音無法比拚。

    大和尚既然高興,咱們便來下一局棋如何?” 他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