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女同舟何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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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聽了這幾句話,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心想義父明明說是試試殷離的功力,倘若她果真全力一試,這時豈非已然斃命?明教中人向來心狠手辣,以我義父之賢,也在所不免。

    他卻不知謝遜和金花婆婆相交有年,明白對方心意,幾句家常話一說完,便是絕不容情的惡鬥,金花婆婆多了殷離一個幫手,于他大大不利,是以要用計先行除去。

    謝遜道:“阿離,你為甚麼一片善心待我?”殷離道:“你……你是他義父,又是……又是為他而來。

    在這世界上,隻有你跟我兩人,心中還記着他。

    ”謝遜“啊”了一聲,道:“沒想到你對我無忌孩兒這麼好,我倒險些兒傷了你的性命。

    你附耳過來。

    ”殷離掙紮着爬起,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謝遜将口唇湊在她耳邊,說道:“我傳你一套内功心法,這是我在冰火島上參悟而得,可說是集我畢生武功之大成。

    ”不等殷離答話,便将那心法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殷離一時自難明白,隻用心暗記。

    謝遜怕她記不住,又說了兩遍,問道:“記住了麼?”殷離道:“都記得了。

    ”謝遜道:“你修習五年之後,當有小成。

    你可知我傳你功夫的用意麼?”殷離突然哭了出來,說道:“我……我知道。

    可是……可是我不能。

    ” 謝遜厲聲道:“你知道甚麼?為甚麼不能?”說着左掌蓄勢待發,隻要殷離一句話答得不對,立時便斃她于掌下。

    殷離雙手掩面,說道:“我知道你要我去尋找無忌,将這功夫轉授于他。

    我知道你要我練成上乘武功之後,保護無忌,令他不受世上壞人的侵害,可是……可是……”她說了兩個“可是”,放聲大哭。

    謝遜站起身來,喝道:“可是甚麼?是我那無忌孩兒已然遭遇不測麼?”殷離撲在他的懷裡,抽抽噎噎的哭道:“他……他早在六年之前,在西域……在西域堕入山谷而死。

    ”謝遜身子一晃,顫聲道:“這話……這話……當真?”殷離哭道:“是真的。

    那武烈父女親眼見到他喪命的。

    我在他二人身上先後點了七次千蛛萬毒手,又七次救他們活命,這等煎熬之下,他們……他們不能再說假話。

    ” 當殷離述說張無忌死訊之初,金花婆婆本待阻止,但轉念一想,謝遜一聽到義子身亡,定然心神大亂,拚鬥時雖然多了三分狠勁,卻也少了三分謹慎,更易陷入自己所布的鋼針陣中,當下隻是在旁微微冷笑,并不答話。

    謝遜仰天大嘯,兩頰旁淚珠滾滾而下。

    張無忌見義父和表妹為自己這等哀傷,再也忍耐不住,便欲挺身而出相認,忽聽得金花婆婆道:“謝三哥,你那位義兒張公子既已殒命,你守着這口屠龍寶刀又有何用?不如便借了于我罷。

    ”謝遜嘶啞着嗓子道:“你瞞得我好苦。

    要取寶刀,先取了我這條性命。

    ”輕輕将殷離推在一旁,嘶的一聲,将長袍前襟撕下,向金花婆婆擲了過去,這叫作“割袍斷義”。

    張無忌心想:“我該當此時上前,說明真相,免他二人無謂的傷了義氣。

    ”便在此時,忽聽得左側遠處長草中傳來幾下輕微的呼吸之聲。

    相距既遠,呼吸聲又極輕,若非張無忌耳音極靈,再也聽不出來,他心念一動:“原來金花婆婆暗中尚伏下幫手?我倒不可貿然現身。

    ”但聽得刀風呼呼,謝遜已和金花婆婆交上了手。

    隻見謝遜使開寶刀,有如一條黑龍在他身周盤旋遊走,忽快忽慢,變化若神。

    金花婆婆忌憚寶刀鋒利,遠遠在他身旁兜着圈子。

    謝遜有時賣個破綻,金花婆婆毫不畏懼的欺身直進,待他回刀相砍,随即極巧妙的避了開去。

    二人于對方武功素所熟知,料得不能在一二百招内便分高下。

    謝遜倚仗寶刀之利,金花婆婆則欺他盲不見物,二人均在自己所長的這一點上尋求取勝之道,反而将招數内力置之一旁。

    忽聽得飕飕兩聲,黃光閃功,金花婆婆發出兩朵金花。

    謝遜屠龍刀一轉,兩朵金花都粘在刀上。

    原來金花以純鋼打成,外鍍黃金,鑄造屠龍刀的玄鐵卻具極強磁性,遇鐵即吸。

    這金花乃金花婆婆仗以成名的暗器,施放時變幻多端,謝遜即令雙目健好,也須全力閃避擋格,不料這屠龍刀正是所有暗器的克星。

    金花婆婆倏左倏右連發八朵金花,每一朵均粘在屠龍刀上。

    此時月暗星稀,夜色慘淡,黑沉沉的刀上粘了八朵金花,使将開來,猶如數百隻飛螢在空中亂竄亂舞。

    突然金花婆婆咳嗽一聲,一把金花擲出,共有十六七朵,教謝遜一柄屠龍刀粘得了東邊的粘不了西邊。

    謝遜袍袖揮動,卷去七八朵,另有八朵又都粘在屠龍刀上,喝道:“韓夫人,你号稱紫衫龍王,名字犯了此刀的忌諱,若再戀戰,于君不利。

    ”金花婆婆打個寒噤,大凡學武之人,性命都在刀口上打滾,最講究口彩忌諱,自己号稱“龍王”,此刀卻名“屠龍”,實是大大的不妙,當下陰恻恻的笑道:“說不定倒是我這殺獅杖先殺了盲眼獅子。

    ”呼的一杖擊出。

    謝遜沉肩一閃,突然腳下一個踉跄,“啊”的一聲,這一杖擊中了他左肩,雖然力道已卸去了大半,但仍然着實不輕。

     張無忌大喜,暗中喝了聲采。

    他見謝遜故意裝作閃避不及,受了一杖,心下便想:“義父隻須将左手袍袖中的金花撒出,再以屠龍刀使一招‘千山萬水’亂被風勢斬去,金花婆婆不敢抵擋寶刀鋒銳,務必更向左退,接連兩退,蓄勢待發,那時義父以内力逼出屠龍刀上金花,激射而前,金花婆婆無力遠避,非受重傷不可。

    ” 他心念甫動,果見黃光閃動,謝遜已将左手袖中卷着的金花撒出,金花婆婆疾向左退。

    張無忌鬥然間想起一事,心叫:“啊喲,不好,金花婆婆乃是将計就計。

    ”其時他胸中于武學包羅萬有,這兩大高手的攻守趨避,無一不在他算中,但見謝遜的一招“千山萬水”亂披風勢斬出,金花婆婆更向左退。

    謝遜大喝一聲,寶刀上粘着的十餘朵金花疾射而前。

    金花婆婆“啊喲”一聲叫,足下一個踉跄,向後縱了幾步。

    謝遜是個心意決絕的漢子,既已割袍斷義,下手便毫不容情,縱身而起,揮刀向金花婆婆砍去,忽聽得殷離高聲叫道:“小心!腳下有尖針!” 謝遜聽到叫聲,一驚之下,收勢已然不及,隻聽得飕飕聲響,十餘朵金花激射而至。

    金花婆婆要令他身在半空,無法挪移,這一落将下來,雙足非踏上尖針不可。

    謝遜無可奈何,隻得揮刀格打金花,忽聽得腳底铮铮幾聲響處,他雙足已然着地,竟是安然無恙。

     他俯身一摸,觸到四周都是七八寸長的鋼針,插在山石之中,尖利無比,隻是自己落腳處的四枚鋼針卻被人用石子打飛了,聽那擲石去針的勁勢,正是日間手擲七石的那個巨鲸幫少年。

    此人在旁窺視,自己竟絲毫不覺,若非得他相救,腳底已受重傷,剩下來隻有受金花婆婆宰割的分兒了,腦海中念頭這麼一轉,背上不禁出了一陣冷汗。

     他二人互施苦肉計,謝遜肩頭受了一杖,金花婆婆身上也吃了兩朵金花,雖然所傷均非要害,但對方何等勁力,受上了實是不易抵擋。

    金花婆婆大咳幾下,向張無忌伏身之處發話道:“巨鲸幫的小子,你一再幹擾老婆子的大事,快留下名來。

    ”張無忌還未回答,突然間黃光一閃,殷離一聲悶哼,已被三朵金花打中胸口要害。

    原來金花婆婆眼見張無忌武功了得,自己出手懲治殷離,他定要阻撓,是以面對着他說話,乘他絲毫沒有防備之際,反手發出金花。

     張無忌大駭,飛身而起,半空中接住金花婆婆發來的兩朵金花,一落地便将殷離抱在懷中。

    殷離神智尚未迷糊,見一個個胡子男子抱住自己,急忙伸手撐拒,隻一用力,嘴裡便連噴了幾口鮮血。

    張無忌登時醒悟,伸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擦了幾下,抹去臉上黏着的胡子和化裝,露出本來面目。

    殷離一呆,叫道:“阿牛哥哥,是你?”張無忌微笑道:“是我!”殷離心中一寬,登時便暈了過去。

    張無忌見她傷重,不敢便替她取出身上所中金花,當即點了她神封、靈墟、步廊、通谷諸處穴道,護住她心脈。

     隻聽得謝遜朗聲道:“閣下兩次出手相援,謝遜多承大德。

    ”張無忌哽咽道:“義……義……你何必……” 便在此時,忽聽得身後傳來兩下玎玎異聲,三個人疾奔而至。

    張無忌一瞥之下,隻見那三人都身穿寬大白袍,其中兩人身形甚高,左首一人是個女子。

    三人背月而立,看不清他們面貌,但每人的白袍角上赫然都繡着一個火焰之形,竟是明教中人。

    三人雙手高高舉起,每隻手中各拿着一條兩尺來長的黑牌,隻聽中間那身材最高之人朗聲說道:“明教聖火令到,護教龍王、獅王,還不下跪迎接,更待何時?”話聲語調不準,顯得極是生硬。

    張無忌吃了一驚,心道:“陽教主遺言中說道,本教聖火令自第三十一代教主石教主之時,便已失落,怎麼會在這三人手中?這是不是真的聖火令?這三人是否本教弟子?”隻聽金花婆婆道:“本人早已破門出教,‘護教龍王’四字,再也休提。

    閣下尊姓大名?這聖火令是真是假,從何處得來?”那人喝道:“你既已破門出教,尚絮絮何為?”金花婆婆冷冷的道:“金花婆婆生平受不得旁人半句惡語,當日便陽教主在世,對我也禮敬三分。

    你是教中何人,對我竟敢大呼小叫?”突然之間,三人身形晃動,同時欺近,三隻左手齊往金花婆婆身上抓去。

    金花婆婆拐杖揮出,向三人橫掃過去,不料這三人腳下不知如何移動,身形早變。

    金花婆婆一杖擊空,已被三人的右手同時抓住後領,一抖之下,向外遠遠擲了出去。

    以金花婆婆武功之強,便是天下最厲害的三個高手向她圍攻,也不能一招之間便将她抓住擲出。

    但這三個白袍人步法既怪,出手又是配合得妙到毫巅,便似一個人生有三頭六臂一般。

    張無忌情不自禁的“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