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童海川下山初試藝 探雙親風雪入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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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真是去日兒童皆長大,昔年親友半凋零。

    自己衣衫這樣褴褛,怎敢貿然進門哪。

    海川想,我不如先到姑母家中去打聽一下,然後請他二位和父母通融通融。

    沒想到海川白去了:姑父母前十年就相繼去世了。

    等自己再到童家村,雪開始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

    村東口有片樹林,是童家的墳茔地,他把哨碼子放到樹根下想着,為什麼不暗探家宅哪?海川把長衫一拽,擡擡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帶軍刃,從樹林内出來。

    隐蔽身形,拔腰上房,形如猿猴,快似狸貓,一點聲息皆無,蹿縱跳躍,如履平地。

    來到家宅東北角兒,擰腰越牆來到自己房上,施展“倒卷簾”的功夫,從前沿探下身來。

    屋裡燈影搖搖,海川用小指甲把橫楣子的紙捅了個小洞,往裡觀看,一看,猶如萬把鋼刀紮于肺腑。

    靠着東牆,老父老母都坐着,面容憔悴,毛藍布的大被倒是很厚的蓋在身上,一盞豆油燈,光亮有限。

    地下有個炭火盆,藥鍋放在桌上。

    兄弟童緩端着藥碗,跪在炕沿上:“大伯,您喝藥吧,少想心事,咱家雖不說福德深厚,您二老做事為人,誰不知道哇。

    我哥哥吉人自有天助,什麼事也沒有,落葉歸根,終久會回家的。

    您要不思念我哥,怎會得病埃 吃吧。

    “老人長歎一口氣:”唉——緩兒,伯伯糊塗哇。

    “說着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再看老娘也熱淚直流,唉聲歎氣,”海川兒呀,你現在在哪裡呀? 不論怎樣也不應把你二老爹娘抛在九霄雲外呀。

    “童緩低聲勸解。

    海川難過萬分,有心下來與爹娘相見,自己又不敢。

    十五年分别,自己如此狼狽,父親有病,倘有不幸如何是好,現在身上分文皆無,不如去趟北京,找個把式場,踢他十場,弄來二百兩銀子,那時穿上新衣,回轉故裡,父母一見心歡,病就會好些,然後慢慢地再叙前因。

    海川思索至此,翻身上房,越牆而出,來到童家墳茔地。

    又想了一想,把心一橫,絕不能如此窮困見爹娘。

    此時,風雪正緊,鵝毛大雪從天而降。

    當頭片片梨花,迎面撲撲柳絮。

    海川頂風冒雪,認辨方向,繞走霸州城,直奔固安、大興縣、往北京而來。

     天光閃亮,遠遠望見永定門城樓,雪好象小了,風也不刮啦,玉宇瓊樓,好美呀。

    等到了門臉,喧嚣聲四起,推車的,挑擔的,魚貫而行。

    當中黃條石的馬路,兩邊有鋪面房,再往北奔天橋。

    距離到天橋二裡半地,遠望着漢白玉的欄杆,底下是從龍須溝過來的水,順西溝流出。

    天橋人煙稠密,海川不知道什麼地方有把式場子,正往前走,從對面來了個遛早彎的,地道北京人,四十多歲。

    這位邁着四方步遛鳥哪。

    海川走過去一躬到地道:“先生,請問附近有把式場嗎?”這個人站住了,一翻眼皮,上下打量道:“往北不遠有好幾個哪。

    ”說完了,揚長而去。

    海川順着方向就走下去了。

    餓了,煞煞褲腰帶,舔舔嘴唇。

    北京城他第一次來,人地兩生,衣服又破,被人家看不起,就這樣走走停停,穿大街越小巷,信馬由缰,行無定處。

    雪又下起來,寒風又起。

    海川冒着風雪,被困在京師。

     這一天連口水都沒喝,更不用說吃飯啦。

    也搭着陰天下雪,天早就黑了。

     這時候,風雪正大,有錢的人家擁爐取暖,誰能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還有一天水米沒沾的落難人哪。

    海川從天橋到五牌樓,再穿東河沿,來到崇文門外,往北進内城。

    過東單,走東四到北新橋。

    他不認道,又往北下來,再往前走就到了成賢街東口。

    他一瞧,東邊一片金碧輝煌宏偉巍峨的府第,紫紅色的圍牆,金黃色的琉璃瓦。

    海川一看,兩扇大紅門,朱門獸環,緊緊的關閉。

    這是莊園處,不是府門,再往東才是正府門。

    府門上有門燈,下有懶凳。

     門雖然關得很嚴,懶凳頭兒是在外面的。

    過街的大影壁十分講究,上下馬石,一邊四棵門槐,東邊是馬号大門。

    喝,這府太大了啦。

    雪下得很深,隻有在這大門洞内避風。

    唉,一天什麼都沒吃,堂堂的英雄,一身絕藝,連一頓飯都找不出來。

    海川心想着在這避一避風雪,明天天亮,我一定要設法踢場子借錢吃飯,決不能困死在北京。

    海川把哨碼子搭在懶凳頭上,自己往上一坐,盤膝吸氣,用氣功催動身體各部位,慢慢地他就睡覺了。

     後半夜風雪皆停,天一閃亮。

    就聽見大門裡邊有人喊:“王爺出來啦。

    ” 唿噜唿噜出來的人可不少,腳步匆忙。

    海川一想:裡邊出來的主人一定了不起,我得趕忙離開這兒。

    可他又納悶:天還沒太亮哪,這麼冷的天氣了,暖鋪熱薰的,不在被窩裡,出來幹什麼?還沒等海川想完哪,“咣啷啷”門分左右,前後呼應,跑出來一幫二十上下歲的哈哈珠子,足有十幾個。

    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當中三個人。

    上首這位三十多歲長的跟下首的差不離:黃白臉子,面帶忠厚,戴棉帽,一身藍,綠線闆兒帶子,沒有胡須。

    海川一想:“這二位可能不是裡面老爺、就是太監。

    ”當中這位王爺,身高七尺開外,肩寬背厚。

    頭戴海龍皮帽,寶石頂子,迎面鑲着一顆明珠,晶芒四射;身穿紫色甯綢面猞猁狲的皮袍,玄色黃緞的臣龍袋,青緞子馬褂,貂皮領子,貂皮袖口,腰系黃色帶子,粉底雙梁緞靴子。

    三十多歲,不到四十。

    紅撲撲的臉膛,長方的臉型,濃濃的雙眉,兩隻眼睛很有神氣,大鼻子頭兒,一條發辮長長的,辮簾子垂于背後。

    這位,便是當今萬歲康熙的第四皇子,固山多羅貝勒愛新覺羅胤祯,後來封為雍親王。

    那二位是親哥倆,大哥叫何吉,老二叫何春,做了王府的總管。

     雍親王爺,聰穎非凡。

    使他高興的,是他有個兒子名叫弘曆,祖父康熙最喜歡,并說:這個孩子的造化将來比自己大。

    康熙本身是皇帝,他說弘曆将來比他有造化,那弘曆必須做皇帝才能證實他的話。

    弘曆将來要做皇帝,那他父親胤祯必須是皇帝,弘曆才有份。

    最近,使他最不滿意的,也是最不高興的,是康熙有旨意命十四皇子使用明黃色。

    這明黃色隻有皇帝專用,别的什麼人要用全是欺君之罪。

    現在他叫十四子使用,那就等于示意别人,将來十四子繼承皇帝位。

    如果他弟弟做了皇帝,他本人就無望了。

    他無望而弘曆也就更談不到了。

    這是王爺隐藏在心底的兩件事。

     王爺為人仗義,而且喜歡練武。

    由東光裕镖局李國梁镖主介紹了一位教師爺,山西太原府花家寨的人,姓花名旺字逢春,人稱“神槍花四爺”,在府裡任教師爺。

    王爺自己也愛練,起的也早,而且最喜歡雪景,所以府門外積雪不掃,為的是請王爺賞雪。

    大門一開,二總管何春一眼看見童林,他想“這個人怎麼到這兒避風雪來了,驚動王爺可不得了。

    ”何春是好心,用左手一撥拉海川:“你這人還不快走。

    ”海川也從凳上下來。

    不留神,把破哨碼子從凳子頭兒上帶下來,雞爪尖頭也露出來了。

    王爺把臉一沉:“什麼人大膽,身帶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