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花心飛斷紅脂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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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逸之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我發過誓,永不提起當年的事情,所以我永生不能向你做一句辯解,隻有死在你手上,才能讓你不再恨我。

    但現在還不能。

    三個月後,如果我還沒有死在這位郁公子的劍下,我必定會回來做你最後一支天祭的祭品。

    ” 蘭葩退了兩步,看着他一陣格格狂笑:“你?你不配!最後一支主神之祭祭品必不能為帶罪之人,而隻有最純潔、最善良、最美麗的人才能得到濕婆大神的歡心。

    ”她瞥了相思一眼,冷冷道:“就算她,也不是上上之選。

    本來從一開始起,我就将最後一支天祭的祭品安放在那間特殊的房間之中了!” 卓王孫臉色陡然一沉。

     蘭葩看着他,笑了笑:“天朝公子,看來世上也并非沒有你關心之人。

    如果剛才躺在這裡的是郁小鸾,不知公子又會怎樣?” 卓王孫眼中冷光閃爍:“如果剛才是她,你就要擔心你自己現在會怎樣了!” 蘭葩臉上毫無懼色,突然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笑道:“郁小姐看來睡醒了,也來湊這份熱鬧。

    ” 卓王孫一回頭,隻見步小鸾擁着披風,怯生生的站在他身後。

    卓王孫立刻上前将她抱在懷裡。

     蘭葩冷笑道:“郁公子如此疼愛令妹,卻不知有沒有興趣聽聽在下是為什麼要放過這最純潔善良的祭品的?” 卓王孫沉下臉,一字字道:“你閉嘴。

    ” 蘭葩爆出一連串尖銳的狂笑,道:“隻因為,六支天祭不殺必死之人!” 卓王孫剛想要将步小鸾抱開,已經來不及了。

    蘭葩瘋狂的笑聲宛如尖刀一般刮刺着每一個人的耳膜:“你騙了她一輩子,為什麼還不肯告訴她,她根本活不過明年的春天?” 她的聲音劃破雲天,夜色猛然沉重下來,一切都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靜靜的在寒風中瑟縮。

    無邊無際的淩厲殺氣宛如已經成形,沉沉壓在衆人頭頂,讓人幾欲窒息! 步小鸾怔怔的看着她,蒼白的臉上緩緩滴下一粒清淚。

     突然,卓王孫頭發如雲似的飛揚而起,袍袖疾風流雲一般,一揮而出。

     甲闆上一聲巨響,宛如鈞天雷裂! 兩面幾十米高的巨帆轟然折斷,直壓下來。

    呼呼風聲讓衆人幾乎立不定腳步,齊齊向後退去。

     狂風中,蘭葩笑聲不斷。

    她猛然抱住楊逸之,臉上盡是瘋狂之色:“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楊逸之默默注視着她的雙眼,卻沒有推開她。

     蘭葩蒼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嫣紅的笑意,她伸手将他推出去。

    巨帆轟然落地,隆隆巨響将她最後的歎息掩蓋得無影無蹤。

     隻有楊逸之一個人聽得到: “我還是不能殺你。

    ” “天祭已竟,你無罪了。

    ” 無邊無盡的塵埃在夜風中漸漸散去,她的身體平躺在甲闆上,被切開了一個巨大的十字。

    雪白的巨帆輕輕覆蓋着她殘缺的身體。

     帆上油彩繪制的曼荼羅本已黯淡,如今有了鮮血的浸染又重新鮮亮起來。

    在甲闆上徐徐鋪開,仿如一面绯紅的喜幛。

     楊逸之忍不住跪了下去。

     曼荼羅靜谧的在他的身旁盛開,一如多年前綻開在那位少女光潔的背上,在淡淡的曙色中結實出光明與黑暗,痛苦與歡樂,記憶與遺忘,存在與消逝,毀滅與新生。

     并且,漸漸滋生蔓延。

     但楊逸之知道,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如時空的旅者,已永遠被它們遺棄。

     鷗鳥歡鳴,一彎淡藍色自海面上升起。

     “地平線!”小晏臉上忍不住浮起一絲笑容,衆人卻已歡呼起來。

    這最最常見的物事竟然有種令人無比慰藉之感,海上三個月詭異而恐怖的旅程,畢竟還是結束了! 而曼荼羅教領地,青綠陰森,宛如張開了一幅遠古的巨圖,已遙遙在望。

     對岸叢林的陰翳裡,一位全身唐裝的紅衣女子,正懸坐在一株古樹上。

    她懷抱斷弦的箜篌,正低頭彈奏着一首不成調的曲子。

     巨大的樹蔭發出一陣輕響,她輕輕擡起頭,遙望海天之際。

    一個小小的黑影越來越近,卻正是劫後餘生的大威天朝号。

     她輪指一撥,箜篌發出一聲凄厲高亢的哀吟,剩下十二弦一齊斷裂,永遠沉寂了下來。

    那張永遠如女童一般天真秀麗的面孔上,透出了一抹陰森的笑意。

     天陰欲死,輪回不休。

    曼荼羅教複仇的輪盤,已經傳到了她的手中。

     她将箜篌挂上樹枝,自己輕輕躍下,向莽蒼叢林中走去。

    林中大叢曼陀羅花,正開到荼靡。

     這是一片充滿死亡與殺戮的遠古莽林,也是由八瓣之花構成的秘魔法陣。

    千百年來,這裡由神魔共同守衛,擅入者死。

     在這裡,六枝天祭也不過是一個開始。

     (後事請見《華音流韶?曼荼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