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納谏翁題樓懷益友遭罹客障面避良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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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納谏翁題樓懷益友遭罹客障面避良朋 呆叟選了吉日,将要遷移,方才知會親友,叫他各出份資與自己餞别,說:“此番移家,不比尋常遷徙,終此一生優遊田野,不複再來塵市。

    有人在城郭之内遇見顧呆叟專者,當以‘馮婦’呼之。

    ”衆人聽了,都說:“此舉甚是無謂。

    自古道:‘小亂避城,大亂避鄉。

    ’ 就有兵戈擾攘之事,鄉下的百姓也還要避進城來,何況如今烽火不驚,夜無犬吠,為什麼沒緣投故竟要遷徙下鄉,還說這等盡頭絕路的話?”呆叟道:“正為太平無事,所以要遷徙下鄉。

    若到那大吠月明、烽煙告急的時節,要去做綠野耕夫,就不能夠了。

    古人雲:‘ 趨名者于朝,趨利者于市。

    ’我既不趨名,又不趨利,所志不過在溫飽。

     溫莫溫于自織之衣,飽莫飽于親種之粟。

    況我素性不耐煩嚣,隻喜高眠靜坐,若還住在城中,即使閉門謝客,僵卧繩床,當不得有剝啄之聲攪人幽夢,使你不得高眠;往來之劄費我應酬,使人不能靜坐。

    希夷山人之睡隐,南郭子綦之坐忘,都虧得不在城市;若在城市,定有人來攪擾,會坐也坐不上幾刻,會睡也睡不到論年,怎能夠在枕上遊仙,與嗒然自喪其耦也?”衆人聽了,都說他是迂談闊論,個個攀轅,人人卧轍,不肯放他出城。

     呆叟立定主意,不肯中止。

    衆人又勸他道:“你既不肯住在城中,何不離城數裡在半村半郭之間尋一個住處?既可避嚣,又使我輩好來親近。

    若還太去遠了,我們這幾個都是家累重大的人,如何得來就教?”呆叟道:“入山惟恐不深,既想避世,豈肯在人耳目之前?半村半郭的,應酬倒反多似城内,這是斷然使不得的。

    ”回了衆人,過不上幾日,就攜家入山。

     自他去後,把這些鄉紳大老弄得情興索然。

    别個想念他還不過在口裡說說,獨有殷太史一位,不但發于聲音,亦且形諸夢寐;不但形諸夢寐,又且見之羹牆。

    隻因少了此人,别無诤友。

    難道沒些過失,再沒有一人規谏他?因想呆叟臨别之際,坐在一間樓上,贈他許多藥石之言,沒有一字一句不切着自家的病痛;所以在既别之後,思其人而不得,因題一匾名其樓曰“聞過摟”。

     呆叟自入山中,遂了閑雲野鶴之性,陶然自适不啻登仙。

    過了幾月,殷太史與一切舊交因少他不得,都寫了懇切的書,遣人相接,要他依舊入城。

    他回劄之中,言語甚是決烈。

    衆人知道勸他不回,從此以後,也就不來相強。

     一日,縣中簽派裡役,竟把他的名字開做一名櫃頭,要他入縣收糧,管下年監兌之事。

    差人赍票上門,要他入城去遞認狀。

    呆叟甚是驚駭,說:“裡中富戶甚多,為什麼輪他不着?我有幾畝田地,竟點了這樣重差?”差人道:“官錯吏錯,來人不錯。

    你該點不該點,請到縣裡去說,與我無幹。

    ”呆叟搬到鄉間未及半載,飯稻羹魚之樂才享動頭,不想就有這般磨劫;況且臨行之際曾對人發下誓言,豈有未及半年就為馮婦之理?隻得與差人商議,甯可行些賄賂,央他轉去回官,省得自己破戒。

    差人道:“聞得滿城鄉宦都是你至交,隻消寫字進去,求他發一封書劄,就回脫了,何須費什麼錢财!” 呆叟素具傲骨,不肯輕易幹人;況有說話在先,恐為衆人所笑,所以甘心費錢,不肯寫字。

    差人道:“既要行賄,不是些小之物可以幹得脫的,極少也費百金,才可以望得幸免。

    ”呆叟一口應承,并無難色,盡其所有,幹脫了這個苦差。

    未免一精一疲力竭,直到半年之後,方才營運得轉。

    正想要在屋旁栽竹,池内種魚,構書屬于住宅之旁,蓄蹇驢于黃犢之外,有許多山林經濟要設施布置出來。

    不想事出非常,變生不測,他所居之處,一向并無盜警,忽然一夜,竟有五七條大漢,明火執仗打進門來,把一家之人吓得魂飛膽裂。

     呆叟看見勢頭不好,隻得同了妻子立過一邊,把家中的細軟任憑他席卷而去。

    既去之後,撿着幾件東西,隻說是他收拾不盡、遺漏下來的;及至取來一看,卻不是自己家中之物,又不知何處劫來的。

    所值不多,就拿來丢過一邊,付之不理。

    他經過這番劫掠,就覺得窮困非常,漸漸有些支撐不去;依舊怕人恥笑,不肯去告貸分文。

    心上思量說:“城中親友聞之,少不得要捐囊議助,沒有見人在患難之中坐視不顧之理。

    與其告而後與,何如不求而得?”過不上幾日,那些鄉紳大老果然各遣平頭,赍書唁慰。

    書中的意思便關切不過,竟像自己被劫的一般。

    隻是一件可笑:封封俱是空函,并不見一毫禮物,還要賠酒賠食款洽他的家人。

    心上思量道:“不料人情惡薄,一至于此!别人悭吝也罷了,殷太史與我是何等的交情,到了此時也一毛不拔,要把說話當起錢來,總是日遠日疏的緣故。

    古人雲‘一日不見黃叔度,鄙吝複生。

    ’此等過失皆朋友使然,我實不能辭其責也。

    ”寫幾封勉強塞責的回書,打發來人轉去。

    從此以後,就斷了癡想,一味熬窮守困。

    又過了半年,雖不能夠快樂如初,卻也衣食粗足,沒有啼饑号寒之苦。

    不想厄運未終,又遇了非常之事。

    忽有幾個差人赍了一紙火票上門來捉他,說:“其時某日拿着一夥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