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縱獵何妨更一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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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仍舊是一片荒涼之地。

     趙全與李自馨沒有食言,相思去借牛的時候,他們趕回了本來的居住地,帶來了五百三十七口人。

    這幾乎是一個中型村落的人口,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帶着他們的家什,扶老攜幼,一齊來到了荒城。

    他們帶來了各式各樣的農具、紡車、器皿,惹得荒城百姓全都來瞧稀罕,摸摸這個,瞧瞧那個,啧啧稱奇。

     趙全與李自馨雖然在蒙古居住多年,卻仍保留了耕讀之習。

    他們一安頓下來,便由各人教授荒城百姓各種工具的使用,準備墾荒、種田。

     國師重劫也沒有食言,他送來了三千頭牛。

    這讓荒城百姓大為震驚,他們激動地跪倒在相思面前,喃喃不休地歌頌她。

    隻要有她在,荒城就會要什麼有什麼,他們所希冀的與需要的一切,都會有。

     她,就是他們的蓮花天女,必将引領荒城走向富足、自由。

     沒有人留意到相思眉間的那一抹淡淡閑愁。

     花海之中,那個漸漸遠去的青色背影,成為她心底的一縷苦澀。

     那本是她期盼的重逢,但卻在相遇的一刹那,碎裂成永遠的訣别。

     他輕輕推開她,在她哽咽的刹那。

     她為何會哽咽?那個理由又為何不能說出呢? 她腦海中閃過那尊蒼白的神明,他那明如玉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深遠的憂愁,永遠望着未知的前方。

    她跪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雙手護住自己,淡淡的衣袖外,是揮舞的刀兵、淋漓的鮮血。

     她跪在戰鼓響徹的軍營中,看着他,滿身浴血,輕輕拖起那枚帶血的雕翎。

     她跪在陰沉的地宮中,看着他,身着神明的盛裝,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長發。

     她跪在玉階垂下的祭台前,看着他,用梵天恍惚的悲憫刺破胸膛。

     相思的心忍不住一陣絞痛。

    她欠他太多、太多了。

    這片草原上發生的一切,讓他備受折磨。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

     而今,他仍在受着折磨,而她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求天下無敵的卓王孫去救他。

     她為什麼不能說出這個請求呢? 重劫雖然可怕,但她相信,卓王孫一定能勝的,若是卓王孫出手,一定能救他出來。

     她為什麼不能說出這個請求呢? 為什麼?為什麼在那一刻哽咽? 難道…… 她用力搖了搖頭,拒絕想下去。

    她是上弦月主,她終生都屬于華音閣,也屬于他,那一抹水紅色的衣衫,決不能沾染别的顔色。

     煙雨江上的那一凝眸,她的一生已經注定。

    那青色的人影,是她一生的歸屬。

     但為什麼,祈盼已久的重逢,卻成為離别?為什麼她伫立在漫天飛花中,就這樣看着青色的背影離去? 就這樣留下來,留在無邊的寂寞裡。

    那一片惝恍的花海,便是他與她再也無法跨越的汪洋。

     當他離開她時,不顧花開花謝。

     相思怅然歎了口長氣,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

     該留下來麼? 她習慣了呆在他身邊,仰望他的威嚴,享受他給予的庇護,但若是如此,這座荒城将化為劫灰,那襲清明如月的白衣也将墜入永劫。

     他為她走入紅塵,白衣盡染,不惜承受天人五衰,她又怎能舍他而去? 然而她又能做得了什麼呢?武功全無,寡計少謀,百工不精,五谷不分。

    數月的掙紮,幾乎讓她心力交瘁,如今,和他的離别更是讓她心意煩亂,她感到自己已無法再為荒城做任何努力了。

     離開這裡,不是正好麼? 要離開麼? 追上那青色的人影,她将再也不會受到傷害。

    也許,她可以向他坦呈這一切,求他把楊逸之救出來。

     他會的,他們不是朋友麼? 畢竟,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會原諒她,也原諒楊逸之的,不是麼? 那麼,她在懼怕什麼、猶豫什麼呢? “你所有的疑惑,我替你毀滅。

    ”一想到他眼中稍縱即逝的寒芒,相思的心不禁一陣刺痛,深深低下了頭。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你在想什麼?” 相思猛然擡頭,格日勒沖她甜甜地笑着。

     那一天,格日勒跟她一起騎驢來到荒城,随即在城中安頓下來,她非常喜歡賴在相思身邊。

    相思去借米的時候沒有帶她,還讓她哭了好一陣子。

     她忽閃着大眼睛,看着相思。

     相思急忙站起,笑道:“沒、沒想什麼。

    我隻是倦了,想休息一會兒。

    ” 格日勒天真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姐姐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