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鄉遠征人有夢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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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下次決鬥時,亦能折斷手中的箭。

    ” 俺達汗冷冷一笑。

     折斷手中的箭? 那不過是婦人之仁。

     他眼前浮現出一幕,那是他七歲的時候,他拿着自己的小刀小箭,獨自去打獵。

    他迷失了路,走到了大黑河上。

    那是冬天,雪下得非常大。

    他又饑又渴,循着大黑河走,希望能找到他的族人。

     這時,他遇到了一頭狼。

    那頭狼也又饑又渴,冰封的寒冷幾乎剝奪了它所有的生機,它渴望能得到一點食物,延續生命。

    七歲的孩子,與饑餓的老狼,相遇在冰面上。

    俺達汗沒有逃,因為他知道,這頭狼不會放過他。

    他血性中的兇悍之氣讓他面對這頭狼,毫不退縮。

     一人一狼在冰面上整整搏鬥了一天,終于,俺達汗将匕首刺入了狼腹。

    當滾燙的狼血湧入咽喉時,他知道,他一定能活下去。

    他靠着這頭狼的血肉,終于撐到找到族人的那一刻。

     從那以後,他就再不相信什麼溫情。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永遠飄着白色的雪,他永遠踏在嚴寒凍結的冰上,對面是一頭雙眼血紅的老狼。

    他必須要殺死它,才能夠生存下去。

     他不停地決鬥,終于,殺死了一頭又一頭狼。

     他走到了今天。

     要他折斷手中的箭? 俺達汗冷笑。

     婦人之仁。

     女子抽出第二支箭。

     這次她該射出了吧? 砰。

     第二支箭同樣被折斷。

     滿營士兵鴉雀無聲。

    他們很迷惘,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按照以前的慣例,這樣的決鬥應該在慘叫聲中進行,必将有一方死去。

    他們将會在鮮血飛濺中大聲歡呼,歌頌俺達汗的勇猛。

     這次卻絕不一樣。

     “第二支箭,請大汗記住一句話,未射出的箭,才是最強的。

    ” 這是她以前聽一位哲人說過的。

    當時她并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但此刻,手握這支箭,她恍然大悟。

     征服,并不一定要将對方打得灰飛煙滅。

    戰争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就如這支箭,如果不用射出去,就能令敵人拜服,那不是最好的麼? 這句話,俺達汗也聽過。

     那不過是中原腐儒讀死書的無病呻吟而已。

     箭若不射出,怎會令别人懾服? 不殺得他灰飛煙滅,他又怎會臣服于蒙古鐵騎的威嚴之下? 俺達汗冷笑。

     中原妄稱大國,就是被這些腐儒弄得沒了陽剛之氣,這等言論大行其道,才至于積弱難返。

    這個天下,應該是勇猛善戰的蒙古人的天下。

     我若手中有箭,一定要将它射出! 第三支箭,輕輕執在柔荑般的手指上。

     她會折斷它麼? 俺達汗嘴角挑起一絲戲谑。

     那是她最後的機會。

    錯過它,她将一無所有。

     女子執着這支箭,她忽然感到一絲寒冷。

    那是北國的風,吹在她的臉上,吹起滿頭秀發,滿臉疲憊。

     她忽然想起,她肩負着多重大的使命。

     這支箭,将決定着荒城兩萬百姓的生命。

    她猶豫了一下,手指用力。

     “啪。

    ” 箭斷為兩截。

     “第三支箭,能否請大汗許給蒙古人民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她誠懇地俯身,向俺達汗一禮。

     手中無箭?那樣的蒙古人民還有什麼未來? 俺達汗正要冷笑,心中卻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觸動。

     女子面容淡淡的,夕陽最後的光芒垂照在她臉上,沾滿着疲憊與灰土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水紅。

    不知是她的衣裳所引起的反射,還是陽光本來的顔色。

     俺達汗忽然覺得,天地之間空曠無人,唯有這位女子,在殷殷述說。

     天地山川,無上功勳,忽然間,變得那麼寂寞。

    當他站在它們之上時,他宛如蒼茫的雄鷹,站在冰山之上,俯瞰着嶙峋的山川。

     那時,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而這位女子,宛如一道陽光,隻要靠近,就會溫暖。

     冰川,在陽光下,會被照出七彩的顔色。

    沒有陽光的冰川,卻是那麼暗淡。

     他的目光,像被吸引一般,緊緊注視在女子身上。

     他的思想,也忍不住跟随着她的話一起波動。

     ——折斷手中之箭。

     ——未射出的箭,才是最強的。

     ——一個手中無箭的未來。

     會有麼? 會有這樣的未來麼? 會有一天,蒙古人民不用再征戰,就能夠獲得他們想要的一切? 他的目光忍不住擡起,盯在士兵身上。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他的士兵是那麼的蒼老、疲憊。

     他們跟随着他,像冰原上的雪狼一樣,一次次死鬥着。

    他以前看到他們時,看到的是功勳、榮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