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七十五 昆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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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棼長期鎮守藩國,與滿朝文武都相處得很好,權貴人家和豪門大族,沒有一個不跟他相處得很好的。

    自從罷去郡職務回到首都,出外或在家沒有一定的時間,而交往遊曆時跟随的賓客随從,也開始作威作福,并一天天地興盛起來。

    國王心裡已經有些疑忌和懼怕他了。

    這時國内有人上表說:“天象表現出譴責的征象,國家将有大災禍,首都要搬遷,宗廟要崩壞,這災禍将由外姓人引起,禍患将由内部發生。

    ”當時的議論認為各種天象的出現是淳于棼奢侈得超越本份的反映,于是就撤銷了淳于棼的衛士,禁止淳于棼随便遊玩,軟禁在家裡。

    淳于棼依仗着自己多年來鎮守南柯郡,一點也沒有不良的政事,隻因謠言而引起國王的怨恨和疏遠,心裡煩悶不快樂。

    國王也了解他的心思,因而命令淳于棼說:“我們結成親屬二十多年,不幸小女兒短命而死,不能與你白頭偕老,實在令人悲痛哀傷,所以王後留下外孫子親自養育他們。

    ”又對淳于棼說:“你離家已經很久了,可以暫時回家鄉去,看望一下親戚,幾個外孫留在這裡,你也不要挂念他們,三年以後,我會讓他們去迎接你回來。

    ”淳于棼說:“這裡就是我的家,怎麼還要回家呢?”國王笑着說:“你本來在人世間,家不在這裡。

    ”淳于棼忽然覺得像似在昏睡,迷迷糊糊地,很長時間之後,才突然想起從前的事,于是流着淚請求回到人間,國王示意左右的人送淳于棼走,淳于棼拜了又拜之後走了。

    此時又看見那兩個紫衣使者跟從着,走到大門之外,看見乘坐的車子很破舊,左右支使的人和車夫仆人,一個人也沒有,心裡很感歎奇怪。

    淳于棼上車走了大約幾裡地,又走出一個大城門,很象是從前向東走,來大槐安國時的道路,山川和原野,仍然象從前一樣。

    送他的兩個使者,一點威嚴的氣勢也沒有,淳于棼的心裡更加不痛快。

    淳于棼問使者說:“廣陵郡什麼時候能到?”兩個使者自顧唱着小調,很久之後才回答說:“不一會就到了。

    ”不一會兒走出一個洞穴,又看見自己家鄉裡巷,與從前沒有什麼兩樣,暗中悲傷起來,不覺流下淚來。

    兩個使者領着淳于棼下車,進入他家的大門,登上自己家的台階,看見自己的身體躺在堂屋東面的走廊裡,淳于棼很吃驚、害怕,不敢近前去,兩個使者于是大聲呼叫淳于棼的姓名,叫了好幾遍,淳于棼才突然醒悟象原先一樣。

    看見家裡的僮仆,正拿着掃帚在庭前掃地,兩個客人坐在床榻上洗腳,斜射的陽光還未從西牆上消失,東窗下沒有喝完的酒還在那裡地放着。

    夢中一會兒的時間,象是活了一輩子。

    淳于棼感慨思念歎氣不已,就叫過兩個客人把夢中的事說給他們了。

    他們也是又驚又怕,于是與淳于棼一起出去,尋找槐樹下的洞穴。

    淳于棼指着說:“這個就是我在夢中驚恐進去的地方。

    ”兩個客人以為是狐狸精和樹妖作的怪,就讓仆人拿來斧頭,砍斷樹根,又砍去後來重生的樹枝。

    周圍大約一丈方圓,有個大洞穴,根部空空洞洞地看得清清楚楚,能容下一張床,上面有堆積的土,做成城郭台殿的樣子。

    好幾斛螞蟻,隐藏聚集在裡面,中間有個小台,是紅色的,兩個大螞蟻住在那裡,白色的翅膀,紅色的頭,長大約三寸,周圍有幾十隻大螞蟻保護着他,其它螞蟻不敢靠近。

    這就是他們的國王,這裡也就是槐安國的國都。

    又挖掘了一個洞穴,直上南面的槐樹枝大約四丈,曲折宛轉,中間呈方形,也有用土堆成的城牆和小樓,一群螞蟻也住在裡面,這裡就是淳于棼鎮守的南柯郡。

    又一個洞穴,向西去二丈遠,洞穴寬廣空曠,土洞的形狀很不一樣,中間有一個腐爛了的烏龜殼,象鬥那麼大,在積雨的浸潤下,長滿了一叢叢小草,小草長得很茂盛,遮蔽着古舊的烏龜殼,這裡就是淳于棼打獵的靈龜山。

    又挖出一個洞穴,向東去一丈多,古老的樹根盤旋彎曲着,象龍蛇一樣,中間一個小土堆,高一尺多,這就是淳于棼埋葬妻子的盤龍岡上的墳墓。

    淳于棼回想起夢中的事情,心裡十分感歎,親自觀看追尋迹象,和夢中全都符合。

    他不想讓兩個客人毀壞它們,馬上讓人們掩埋堵塞象原來一樣。

    這天晚上,風雨突然發作,早晨起來去看那洞穴,所有螞蟻都失去蹤迹,不知去了哪裡。

    所以先前說國家将要有大災難,都城要遷移,這就驗證了。

    又想起檀蘿國侵略的事,就請兩個客人到外面去尋訪蹤迹,住宅東面一裡,有條古老的幹涸了的山澗,山澗邊上有一株大檀樹,藤和蘿糾纏交織,向上看不見太陽,旁邊有個小洞穴,也有一群螞蟻隐藏聚居在裡面,檀蘿國,難道不就是這裡嗎?唉,螞蟻的神奇,尚且不能考究明白,更何況藏伏在山林之中那些大動物的變化呢?當時,淳于棼的酒友周弁和田子華,都居住在六合縣,不和淳于棼來往已經十天了。

    淳于棼急忙派家僮快去問候他們,周生得了暴病已經去世了,田子華也得病躺在床上。

    淳于棼感慨南柯一夢的漂渺空虛,從此不喝酒也不接近女人。

    三年以後,是丁醜年,也在家裡死去,當時年齡是四十七歲,符合從前約定的期限。

    李公佐在貞元十八年秋天八月份時,從吳郡到洛陽,臨時停泊在淮河岸邊,偶然看見了淳于棼,就詢問訪求他遺留下來的事迹,再三反複地推敲,事情全都是從事實中摘取下來的,就編寫抄錄成傳記,以供給好事人閱讀。

    雖然涉及的是神靈怪異的事情,事情有點不合常情,可是那些竊取官位而維持生活的人,希望這個故事能成為他的借鑒,後來的正人君子們,希望你們把南柯一夢當做是偶然的事,不要拿名利地位在人世間炫耀驕傲了。

    以前的華州參軍李肇贊歎說:“官做到最高的等級,權力壓倒了京城裡所有的人,達觀的人看待這樣的事,跟聚集在一起的螞蟻有什麼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