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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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太太從不遠的地方注視着董貝先生的時候,聽到了車輪到達的,桑茲先生就走出去了;樓上有一位放肆的瘋子在向董貝先生彬彬有禮地行禮,董貝先生的眼光離開他的時候,米福太太碰上他的眼光,向他行了個屈膝禮,告訴他,她相信他的“好夫人”已經來了。

    這時候,人們在門口擠來擠去,并交頭接耳,嘁嘁喳喳地說着話,那位好夫人則邁着傲慢的步子,走進了教堂。

     昨夜的痛苦在她的臉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迹;昨夜跪在地上,把狂怒的頭美麗地、自暴自棄地安息在睡着的女孩子的枕頭上的那個女人,在她現在的态度中沒有留下半點蹤影。

    那位女孩子十分溫柔、十分可愛地挨在她身邊,跟她本人蔑視一切、目中無人的姿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她站在那裡,鎮靜自若、挺然直立,心中的思想難以捉摸,那極為妩媚的風韻光輝而威嚴,但她卻鄙棄地踐踏着人們因此而産生的愛慕。

     當教區事務員桑茲先生悄悄走到祭服室去請牧師和文書的時候,有一段停歇的時間。

    斯丘頓夫人在這時候跟董貝先生說話,比平時更清晰,也比平時更富于表情,在這同時她又走近伊迪絲。

     “我親愛的董貝,”這位好媽媽說道,“我擔心我畢竟還得放棄可愛的弗洛倫斯,隻好按她自己的建議,讓她回家去了。

    我親愛的董貝,在遭受今天的損失之後,我覺得我連陪伴她的精神也将沒有了。

    ” “她跟您在一起不是更好嗎?”新郎回答道。

     “我不這麼想,我親愛的董貝。

    是的,我不這麼想。

    我獨自一人更好些。

    再說,當你們回來的時候,我親愛的伊迪絲将會是她的天然的和忠誠的保護人;也許,我最好還是别侵犯她的權利;要不,她可能會妒嫉我的。

    是不是,親愛的伊迪絲?” 慈愛的媽媽一邊說,一邊緊握着女兒的胳膊,也許是懇切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這是當真的,我親愛的董貝,”她繼續說道,“我将放棄我們親愛的孩子了;别讓我的憂傷傳給她。

    我們剛才已講妥了。

    她完全理解,親愛的董貝。

    伊迪絲,我親愛的,——她完全理解。

    ” 好媽媽又緊握着女兒的胳膊。

    董貝先生不再表示異議;因為教士和文書來了;米福太太,教區事務員桑茲先生向在場的人們指點她們在聖壇前各自的位置。

     “誰把這位女子嫁給這位男子?” 菲尼克斯表哥。

    他是從巴登-巴登①特地為這個目的而來的。

    菲尼克斯表哥是一位溫厚和藹的人。

    “去它的!”菲尼克斯表哥說,“我們已把城裡一位闊老-确-實弄到家裡來了,讓我們對他表示殷勤些吧;讓我們為他做點事。

    ”—— ①巴登——巴登(Baden-Baden):德國巴登-符騰堡(Baden-Würthemberg)州的一個城市,瀕臨奧斯(Oos)河;19世紀為歐洲貴族和上流社會的療養勝地。

     “-我把這位女子嫁給這位男子,”菲尼克斯表哥因此就這麼說道。

    菲尼克斯表哥本想筆直走去,但由于他的腿不聽話,走到了另一邊,起初錯把另一位女子“嫁給這位男子”,那是一位有相當身份的女傧相,是這家人的遠親,比斯丘頓夫人小十歲;但是米福太太用她的幹癟的帽子擋住,手腳麻俐地轉過他的身子,好像他腳下生着輪子似地推着他,一直推到那位“好夫人”的面前,因此菲尼克斯表哥就把她嫁給這位男子。

     他們是不是願意在上天的眼前——? 是的,他們願意:董貝先生說,他願意。

    伊迪絲說什麼呢?她願意。

     這樣,他們就相互山盟海誓:從今以後,不論是幸福還是患難,不論是富貴還是貧賤,不論是健康還是生病,他們都将相親相愛,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為止。

    他們就這樣結了婚。

     當他們走進祭服室的時候,新娘用遒勁、潇灑的書法在登記本上簽上名。

    “到這裡來的夫人們很少能像這位好夫人這樣簽名的。

    ”米福太太行了個屈膝禮,說道——這時候看一下米福太太,就是看她把幹癟的帽子往液中浸一下。

    教區事務員桑茲先生認為這确實是頂呱呱的簽名,和簽名的人十分相配——不過,他把這看法留在自己心裡。

     弗洛倫斯也簽了名,但沒有受到稱贊,因為她的手是顫抖的。

    所有的人都簽了名;菲尼克斯表哥是最後一位,他把他高貴的姓名簽錯了地方,仿佛他是在這天早上出生似的。

     這時少校十分殷勤地吻了新娘,表示敬意,并把軍事上那條各個擊破的策略應用到所有的女士們身上;雖然斯丘頓夫人特别難吻,而且還在這神聖的殿堂中尖聲叫着。

    菲尼克斯表哥,甚至連董貝先生也仿效了這個榜樣。

    最後,卡克先生露出閃閃發光的白牙齒,走近伊迪絲,仿佛他打算去咬她,而不是去嘗一嘗她唇上的甜味似的。

     在她高傲的臉頰上泛上一陣紅暈,在她的眼睛中閃出一道亮光,可能是想阻止他,但卻沒有阻止,因為他像其他的人一樣吻了她,表示敬意,并向她祝福。

     “如果在這樣的結合中祝願不是多餘的話,”他低聲說道。

     “謝謝您,先生,”她輕蔑、厭惡地歪着嘴唇,胸脯上下起伏地回答道。

     但是,伊迪絲是不是像她知道董貝先生第二天将前來求婚的那天晚上一樣,仍然感到卡克先生徹底地了解她,深切地看透她呢?是不是她覺得他了解她比他不了解她更使她感到屈辱呢?是不是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在他的微笑下她的傲慢就像雪在緊握着的手中一樣融解了?她的目空一切的眼光一碰上他的眼光就趕快避開,低垂到地上了呢? “我自豪地看到,”卡克先生奴顔婢膝地低垂着頭,說道;在這同時他的眼睛和牙齒又顯露出,這種奴顔婢膝完全是虛僞的,“我自豪地看到,在這歡樂的日子,在這神聖的地方,我的微薄的禮物光榮地被董貝夫人拿在手中。

    ” 她雖然低下頭,作為回答,但她的手在一刹那間似乎動了動,仿佛她想把手中的花揉得粉碎并輕蔑地抛擲在地上似的;但是她把手伸進她的新的丈夫(他一直站在旁邊,和少校談着話)的胳膊中,又傲視一切,一動不動和沉默不語。

     馬車又停立在教堂門口。

    董貝先生挽着新娘的胳膊,穿過了台階上二十個家庭的小女人們;她們每個人都記住她每件衣服的式樣和顔色,并給她們的永遠在不斷結婚的女玩偶照樣做一件。

    克利奧佩特拉和菲尼克斯表哥進了同一輛馬車。

    少校把弗洛倫斯和那位險些被錯當成新娘的女傧相攙扶進第二輛馬車,然後他自己進去,随後進來的是卡克先生。

    馬奔騰着前進;馬夫和仆役們炫耀着飄動的飾帶、花朵和新做的制服。

    車聲辚辚,他們從街道上疾馳而過;當他們經過的時候,成千個頭都轉過去望着他們,成千個穩重的道學家們由于沒能也在這天上午結婚,隻好自我安慰地想到,這些人很少想過這種幸福是不能持久的。

     當一切都已寂靜下來的時候,托克斯小姐從小天使的腿後露出身來,慢吞吞地從樓座上走下來。

    托克斯小姐的眼睛紅了,她的手絹濕了。

    她的心靈受到了創傷,但她并沒有生氣;她希望他們将會幸福。

    她完全承認新娘姿色美麗,而她自己的容顔則相形見绌,缺少魅力;但是董貝先生穿着淡紫色的背心和淡黃色的褲子時那儀表堂堂的形象浮現在她的心頭,托克斯小姐在回到公主廣場的路途中,在面紗下又重新哭泣起來。

    卡特爾船長懷着虔誠的心情,用高吼的喊了所有的阿門和應唱聖歌之後,覺得宗教的練習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