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奇克夫人的眼睛睜開了

關燈
責備,親愛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哭泣着說道,“我也不希望抱怨。

    我隻是為我自己辯護——” “對了!奇克夫人含着預見性的微笑,看看房間四周,喊道,“這就是她想要說的。

    我早料到了。

    您最好說出來。

    毫無隐瞞地說出來!要毫無隐瞞,盧克麗霞-托克斯,”奇克夫人嚴酷無情地說道,“不管您是什麼人。

    ” “我是為我自己辯護,”托克斯小姐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隻是聽了您那些冷酷的話以後為我自己辯護幾句。

    我親愛的路易莎,我隻想問您一句,難道您不是也時常縱容這樣的幻想的嗎,您不是甚至還說,‘誰知道呢?一切都可能發生的’ 嗎?” “這裡有個界限,”奇克夫人說道,一邊站起來,仿佛不打算在地闆上站住,而是想騰空飛進天國似的,“超過這個界限,再忍耐下去,不說是有罪的,也成了荒謬可笑的了。

    我能極大地忍耐;但不能過分忍耐。

    今天我走進這屋子的時候,究竟我給什麼符咒鎮住了,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預感,一種不祥的預感,”奇克夫人哆嗦了一下,說道,“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

    我這預感可不奇巧得很嗎,盧克麗霞?我這許多年的信任一刹那間就毀掉了,我的眼睛突然之間睜開了,我看見您露出了您的真面目。

    盧克麗霞,我過去錯看了您了。

    我們最好就把話講到這裡為止。

    我祝您好,我将永遠祝您好。

    可是作為一個想忠于她自己的人(她是一個地位卑微的人,不論她的地位可能是卑微的還是可能并不卑微的),作為我哥哥的妹妹、作為我嫂子的小姑子,作為我哥哥嶽母的親戚——是不是可以允許我再加上一句,作為董貝家裡的一員——,我除了祝您早上好之外,就不再對您祝願别的什麼了。

    ” 這些話是用尖刻而又平靜的語氣說出的,而且又是用一種理直氣壯的高傲神态進行調節與控制的;話說完之後,說話的人已經走到門口。

    然後她用鬼怪般的,就像雕像一樣的姿态,低着頭,回到她的馬車裡,從她的丈夫奇克先生的懷中尋求安慰和愛撫。

     我們在這裡是采用比喻性的說法,因為奇克先生的懷裡實際上盡是報紙。

    這位先生的眼睛也沒有正面看着她的妻子,隻不過是偶爾偷偷地看一眼罷了。

    他也沒有給她任何安慰。

    總之,他坐在那裡閱讀着,哼唱着曲調的片斷,有時悄悄地看她一眼;不管是好話、壞話、還是不好不壞的話,他一句也不說。

     在這同一個時候,奇克夫人坐在那裡,怒氣沖沖地昂着頭,搖來晃去,仿佛還在重複說着向盧克麗霞-托克斯的莊嚴的告别辭。

    最後,她高聲說道,“啊,今天她的眼睛睜得多麼開啊!” “你的眼睛睜得多開啊,我親愛的?”奇克先生重複着說道。

    “哦,别跟我講話!”奇克夫人說道,“如果你能用這樣一種姿态看我,也不問一下發生了什麼事的話,那麼你最好把嘴巴永遠閉着。

    ” “發生了什麼事啦,我親愛的?”奇克先生問道。

     “想一下吧!”奇克夫人自言自語地說道,“她竟居然抱着這樣卑鄙的企圖,想通過跟保羅成親來跟我們家攀上親戚關系!想一想吧!當她跟那個現在已躺在墳墓裡的可愛的孩子玩馬的時候——我當時就不喜歡這個遊戲——,她竟居然在心裡隐藏着這樣陰險的野心!我真奇怪,她從不擔心這會使她碰上倒黴的事。

    如果沒碰上什麼事的話,那她倒走運了。

    ” “親愛的,我真認為,”奇克先生用報紙把鼻梁擦了一些時候之後,慢吞吞地說道,“直到今天早上之前,你自己也是一直向着同一個目标前進的呢。

    你還認為,如果能實現的話,這倒是方便極了。

    ” 奇克夫人立刻眼淚奪眶而出地大哭起來,并對奇克先生說,如果他想用靴子踩她的話,那麼他最好就踩。

     “但是我已經跟盧克麗霞-托克斯一刀兩斷了,”奇克夫人聽憑自己沉溺在迸發的感情之中,使奇克先生感到極大的恐慌;過了幾分鐘之後,她說道,“我可以容忍保羅向一個人表示喜愛,我希望和相信她是可以受之無愧的;如果他願意的話,那麼他也完全有權利讓她來代替可憐的範妮;我可以容忍保羅用他向來不動感情的态度把他計劃中的這個變化告訴我,在一切都已決定、辦妥之前,一次也沒跟我商量過;但是奸詐卻是我所不能容忍的;我已跟盧克麗霞-托克斯一刀兩斷了。

    像現在這樣子倒是更好,”奇克夫人真心誠意地說道,“好得多。

    要不然,在這之後,我得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跟她和解。

    現在,保羅地位很高,這些人出身又很尊貴,我實在不知道她在那種場合是不是能拿得出去,她會不會糟蹋我的聲譽呢?一切事情都有天意,一切事情都向着最好的方面發展;今天我經受了考驗,但是我不後悔。

    ” 奇克夫人懷着這種基督徒的精神,擦幹了眼淚,撫平膝蓋上的衣服,像一個冷靜地忍耐着極大委屈的人那樣坐着。

    奇克先生無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無用,就趁早找了個機會,在一條街道的拐角下了車,離開了;他高聳着肩膀,手插在衣袋裡,一邊走,一邊吹着口哨。

     如果說托克斯小姐是位巴結讨好、喜愛拍馬屁的人的話,那麼至少她是誠實的和始終如一的;對于現在嚴厲責備她的人,她過去确實懷着忠實的友誼,而且一心一意、五體投地地崇拜着偉大的董貝先生;這時候,這位可憐的被革除在外的托克斯小姐用她的眼淚澆着花,感到公主廣場已經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