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保羅的繼續進步、成長與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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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整整領飾,似乎憎恨這個想法。

    “不,好東西不會是殘酷的。

    ” “如果它是個好東西,能做任何事情,”小家夥重新看着火,沉思地說道,“那麼我奇怪,它為什麼不能把我的媽媽救活呢。

    ” 這次他沒有向他的父親問這個問題。

    也許他已以孩子機敏的觀察力看出,它已經使他的父親感到不安了。

    可是他大聲地把這個思想重複地說出來,仿佛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存在已久的思想,曾使他十分苦惱;然後他用手支托着下巴,坐在那裡,慎重地思考着,想從火中找到一個解釋。

     董貝先生從他的驚奇(且不說是恐慌)中恢複過來以後(因為這孩子雖然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在他身旁以同樣的姿态坐着,但這卻是他第一次向他提出他母親的問題),向他詳細地說明,錢雖然是個神通很廣大的精靈,決不能以任何理由輕視它,但它卻不能使到了時候該死的人們活下來;而且很不幸,雖然我們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富裕過,但是即使是在城市裡,我們所有的人也都是一定要死的。

    不過,盡管如此,錢卻可以使我們得到榮譽,使人們畏懼、尊敬、奉承和羨慕我們,并使我們在所有人們的眼中看來權勢顯赫,榮耀光彩。

    它常常能把死亡推遲得很久。

    舉個例子來說,它能使他媽媽獲得皮爾金斯先生(保羅本人也常常從他那裡受益)和傑出的帕克-佩普斯醫生(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治療。

    它能做到一切它能做到的事情。

    董貝先生把所有這一切以及為了達到同一目的所要說的其他事情都灌輸到他兒子的心中;他的兒子專心緻志地聽着,似乎對他所說的話他大部分都聽懂了。

     “它也不能使我強壯和十分健康,是不是,爸爸?”保羅經過短時間的沉默之後,搓搓小手,問道。

     “不過你是強壯和十分健康的,”董貝先生回答道。

    “難道不是嗎?” 啊,那張重新擡起來、露出半是憂郁、半是狡猾的表情的臉是多麼老氣橫秋啊! “你就跟你同樣的小人兒通常的情形一樣,強壯,健康,是不是,嗯?”董貝先生說道。

     “弗洛倫斯比我大,但是我知道,我不像弗洛倫斯那麼強壯、健康,”孩子回答道;“不過我相信,弗洛倫斯像我這樣小的時候,她能一次比我玩得長久得多,而不會感到累。

    我有時卻感到很累,”小保羅烘烘手,說道,一邊往爐栅的欄栅中間望進去,仿佛那裡正在表演什麼鬼怪木偶戲似的,“而且我的骨頭痛得很(威肯姆說,這是我的骨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 “是的!可是那是在夜裡,”董貝先生把他自己的椅子拉得跟他兒子的椅子挨近一些,同時把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背上,說道,“小人兒夜裡應該是累的,因為這樣他們才能睡得香。

    ” “哦,這不是在夜裡,爸爸,”孩子回答道,“這是在白天。

    我躺在弗洛倫斯的膝蓋上,她唱歌給我聽。

    夜裡我夢見這些希奇——古怪的事情!” 他繼續講下去,一邊又烘烘手,像一個老頭子或一個年輕的妖魔一樣想着這些事情。

     董貝先生十分驚異,十分不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把談話進行下去;他就隻好借着火光看着他的兒子,一隻手仍擱在他的背上不動,仿佛有什麼魔術的吸引力把它阻留在那裡似的。

    有一次他伸出另一隻手,把那沉思的臉轉向他一會兒,可是他手一放松,它又轉回去對着壁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閃爍的火焰,直到保姆前來召喚他去睡覺為止。

     “我要弗洛倫斯到我這裡來,”保羅說道。

     “您不想跟您的可憐的威肯姆保姆一道走嗎,保羅少爺?” 那位侍候他的女人十分凄楚地問道。

     “不,我不想,”保羅像是這個房屋的主人似的,在他的椅子中重新坐好,回答道。

     威肯姆大嫂一邊祈求上帝保佑他天真無邪,一邊出去了;一會兒,弗洛倫斯代替她來了。

    孩子立刻欣喜、活潑地跳起來,向他父親擡起一張快活得多、年輕得多、孩子氣得多的臉孔,祝他晚安;董貝先生看到這個轉變大大地安下心來,同時又感到十分驚奇。

     他們一起離開房間以後,他覺得他聽到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唱歌;他記起保羅曾對他說過他姐姐給他唱歌的事,就懷着好奇心開了門,聽着并目送着他們。

    她抱着他,沿着那寬闊的、沒有人的大樓梯,辛苦地走上去;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一隻胳膊随便地挽着她的脖子。

    他們就這樣吃力地走上去;她一路唱着歌,保羅有時有氣無力地低聲伴唱着。

    董貝先生目送着他們,直到他們到達樓梯頂上——他們在中間也曾停下來休息過——,離開了他的視野;可是這時候他仍站在那裡向上凝視着,直到後來淡弱的月光凄涼地、忽隐忽視地穿過幽暗的天窗,照着他回到他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奇克夫人與托克斯小姐被召集一起來進行商議。

    桌布一撤走,董貝先生在會議開始時就要求她們毫不掩飾、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保羅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皮爾金斯先生是怎樣說他的。

     “因為這孩子不像我所希望的那麼健壯,”董貝先生說道。

     “你一向明察秋毫,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回答道,“你一下就說對了。

    我們的小乖乖完全不像我們所希望的那麼健壯。

    事實是:他腦子裡想的事情太多了。

    就他那小小的身體來說,他的心靈太大了。

    說實在的,這乖孩子說話的方式,”奇克夫人搖搖頭,說道,“沒有誰能相信。

    就在昨天,盧克麗霞,他關于殡葬所說的那些話!——” “我擔心,”董貝先生急躁地打斷了她的話,“樓上那些人當中有什麼人向這孩子談到了一些不合适的話題。

    昨天夜裡他跟我說起他的——說起他的骨頭,”董貝先生在這個詞上憤怒地加重了語氣,“世界上誰跟——跟我的兒子的骨頭有什麼關系?我想,他不是一個活着的骷髅①。

    ”—— ①活着的骷髅:狄更斯寫作《董貝父子》時,倫敦雜耍場中演出的人物中有一位綽号為“活着的骷髅”(livingskeleton)的極壞的人。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用難以形容的表情說道。

     “我希望是這樣,”她的哥哥回答道。

    “又說什麼殡葬的事情!誰向孩子說起殡葬的事情的?我相信,我們不是殡儀事業的經營人,不是雇用的送喪人,也不是掘墓人。

    ” “完全不是,”奇克夫人插嘴道,她的表情與剛才同樣意味深長。

     “那麼是誰把這些東西裝進他的腦子裡的呢?”董貝先生說道。

    “我昨天夜裡确實十分驚奇,十分憤慨。

    誰把這些東西裝進他的腦子裡的呢,路易莎?” “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沉默了片刻,說道,“問這個問題沒有用。

    坦率地跟你說吧,我認為威肯姆大嫂并不是一位性格快快活活的人,人們不可能把她稱為——” “莫墨斯的女兒①,”托克斯小姐輕聲提示道—— ①莫墨斯的女兒(daughterofMomus):莫墨斯亦譯摩摩斯,是希臘神話中夜神的兒子,嘲弄之神。

    據說,他曾責怪赫費斯托斯創造人時沒有在胸口留下小洞以便能看出人的内心思想活動;又傳說,他因為未能在阿佛羅狄忒身上找到任何可以嘲笑的不是之處而氣得炸裂開來。

    莫墨斯的女兒或兒子:指愛嘲弄的人,滑稽的人,也就是性格快活的人。

     “正是這樣,”奇克夫人說道:“不過她是極為殷勤、極為有用的,而且一點也不自以為是;确實,我從沒有見過比她更柔順的女人了。

    如果這親愛的孩子,”奇克夫人繼續說道,她的語氣是把事前已取得一緻意見的話總結一下的語氣,而不是把這些話第一次說出來的語氣,“由于受到上次打擊,身體稍稍虛弱下來,不像我們所希望的那麼精神飽滿、健康壯實的話,如果他的體質暫時有些虛弱,而且有時似乎暫時不能使用他的——” 在董貝先生剛才對骨頭這個詞表示反感之後,奇克夫人怕說出四肢這個詞,因此等待着托克斯小姐給她提示;托克斯小姐忠于職守,沒有把握地說了個:“身體的一些部分。

    ” “身體的一些部分!”董貝先生重複着說道。

     “我想那位醫生今天早上提到了腿,是不是,我親愛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說道。

     “唔,他當然提到了,我親愛的,”奇克夫人略略有些責備地回答道。

    “您怎麼還要問我呢?您聽他說的呀。

    我說,如果我們親愛的保羅暫時不能使用他的腿的話,那麼對于像他這麼大小的孩子來說,這是個普通的疾病,任何照料或預防都是沒法阻止的。

    保羅,你愈早理解這一點,承認這一點就愈好。

    ” “當然,你應當知道,路易莎,”董貝先生說道,“你出于本性,對于我的公司的未來的頭頭懷着忠誠與敬重,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我想,皮爾金斯先生今天早上來看過保羅了吧?” “是的,他來看過了,”他的妹妹回答道,“托克斯小姐與我本人都在場。

    托克斯小姐與我總是在場的,我們認為這一點很有必要。

    最近皮爾金斯先生已經看了他好幾天;我認為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說,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這能帶來什麼安慰的話,那麼我可以證實他說過;但是他今天建議讓他去呼吸呼吸海邊的空氣。

    保羅,這是很明智的,我對這确信無疑。

    ” “海邊的空氣,”董貝先生看着他的妹妹,重複說道。

     “沒有什麼好擔心挂慮的,”奇克夫人說道。

    “我的喬治與弗雷德裡克兩人在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時候,大夫也曾建議他們去呼吸海邊的空氣;我本人也曾好多次接受過同樣的醫囑。

    我很同意你的意見,保羅,也許在樓上當着他的面曾經漫不在意地談到了一些他的小腦袋瓜最好别去琢磨的一些事情。

    可是我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