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理”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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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年春間,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有了反對校長楊蔭榆事件以來,于是而有該校長在太平湖飯店〔2〕請客之後,任意将學生自治會員六人除名的事;有引警察及打手蜂擁入校的事; 迨教育總長章士钊複出〔3〕,遂有非法解散學校的事;有司長劉百昭雇用流氓女丐毆曳學生出校,禁之補習所空屋中的事;有手忙腳亂,急挂女子大學招牌以 掩天下耳目的事;有胡敦複〔4〕之趁火打劫,攫取女大校長飯碗,助章士钊欺罔世人的事。

    女師大的許多教職員,——我敢特地聲明:并不是全體!—— 本極以章楊的措置為非,複痛學生之無辜受戮,無端失學,而校務維持會〔5〕之組織,遂愈加嚴固。

    我先是該校的一個講師,于黑暗殘虐情形,多曾目睹;後 是該會的一個委員,待到女師大在宗帽胡同自賃校舍,而章士钊尚且百端迫壓的苦痛,也大抵親曆的。

    當章氏勢焰熏天時,我也曾環顧這首善之區,尋求所謂“公 理”“道義”之類而不得;而現在突起之所謂“教育界名流”者,那時則鴉雀無聲;甚且捧獻肉麻透頂的呈文〔6〕,以歌頌功德。

    但這一點,我自然也判不定是因 為畏章氏有嗾使兵警痛打之威呢,還是貪圖分潤金款之利〔7〕,抑或真以他為“公理”或“道義”等類的具象的化身?但是,從章氏逃走,女師大複校以後,所謂 “公理”等件,我卻忽而間接地從女子大學在撷英館宴請“北京教育界名流及女大學生家長”的席上找到了。

     據十二月十六日的《北京晚報》說,則有些“名流”即于十四日晚六時在那個撷英番菜館開會。

    請吃飯的,去吃飯的,在中國一天不知道有多多少少,本不與我 相幹,雖然也令我記起楊蔭榆也愛在太平湖飯店請人吃飯的舊事。

    但使我留心的是,從這飯局裡産生了“教育界公理維持會”〔8〕,從這會又變出“國立女子大學 後援會”,從這會又發出“緻國立各校教職員聯席會議函”,聲勢浩大,據說是“而于該校附和暴徒,自堕人格之教職員,即不能投畀豺虎,亦宜屏諸席外,勿與為 伍”雲。

    他們之所謂“暴徒”,蓋即劉百昭之所謂“土匪”〔9〕,官僚名流,口吻如一,從局外人看來,不過煞是可笑而已。

    而我是女師大維持會員之一,又是女 師大教員,人格所關,當然有抗議的權利。

    豈但抗議?“投虎”“割席”,“名流”的熏灼之狀,竟至于斯,則雖報以惡聲,亦不為過。

    但也無須如此,隻要看一看 這些“名流”究竟是什麼東西,就盡夠了。

    報上和函上有名單: 除了萬裡鳴是太平湖飯店掌櫃,以及董子鶴輩為我所不知道的不計外,陶昌善是農大教務長,教長兼農大校長章士钊的替身;石志泉是法大教務長;查良钊是師大教務長;李順卿,王桐齡是師大教授;蕭友梅是前女師大而今女大教員; 蹇華芬是前女師大而今女大學生;馬寅初是北大講師,又是中國銀行的什麼,也許是“總司庫”,這些名目我記不清楚了; 燕樹棠,白鵬飛,陳源即做《閑話》的西滢,丁燮林即做過《一隻馬蜂》的西林,周鲠生即周覽,皮宗石,高一涵,李仲揆即李四光曾有一篇楊蔭榆要用汽車迎 他“觀劇”的作品登在《現代評論》上的,都是北大教授,又大抵原住在東吉祥胡同,又大抵是先前反對北大對章士钊獨立的人物,所以當章士钊炙手可熱之際, 《大同晚報》曾稱他們為“東吉祥派的正人君子”〔10〕,雖然他們那時并沒有開什麼“公理”會。

    但他們的住址,今年新印的《北大職員錄》上可很有些函胡 了,我所依據的是民國十一年的本子。

     日本人學了中國人口氣的《順天時報》,即大表同情于女子大學,據說多人的意見,以為女師大教員多系北大兼任,有附屬于北大之嫌。

    虧它征得這麼多人的意 見。

    然而從上列的名單看來,那觀察是錯的。

    女師大向來少有專任教員,正是楊蔭榆的狡計,這樣,則校長即可以獨攬大權;當我們說話時,高仁山即以講師不宜與 聞校事來箝制我輩之口。

    況且女師大也決不因為中有北大教員,即精神上附屬于北大,便是北大教授,正不乏有當學生反對楊蔭榆的時候,即協力來殲滅她們的人。

     即如八月七日的《大同晚報》,就有“某當局…… 謂北大教授中,如東吉祥派之正人君子,亦主張解散”等語。

     《順天時報》的記者倘竟不知,可謂昏瞀,倘使知道而故意淆亂黑白,那就有挑撥對于北大懷着惡感的人物,将那惡感蔓延于女師大之嫌,居心可謂卑劣。

    但我 們國内戰争,尚且常有日本浪人〔11〕從中作祟,使良民愈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更何況一校女生和幾個教員之被誣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