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萬事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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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哈子讓我光着腳站進去,然後腳尖一點八卦,那八卦頓時逆轉一周,我清楚的看見,我腳上最外層那雙陰鞋被脫落。

    之後張哈子腳尖不停,一雙有一雙陰鞋被脫掉。

    随着陰鞋的脫落,我看見,張哈子的臉色已經慘白到極點,他的嘴角,眼角,鼻孔,耳朵,全部冒出血液。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腳下不停,繼續輕點,前前後後,一共點了二十四下。

    直到最後一下的時候,我看見他身上有一股白色的氣體從他身體剝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張哈子以前對我講過的“匠氣”。

    當最後一下點完的時候,張哈子毫無征兆的往後倒下,倒下之前,我聽見他輕聲念叨一句,廿四陰鞋亂天命! 幾乎與此同時,虛空之中,一個個身影依次隐隐浮現,有孩匠第十代傳人陳有信、王家先祖農友之女王桑祎、舅公吳秉江、張家老爺子張漸、酒鬼王二狗、泥匠傳人陳興旺、以及我爺爺洛朝廷,還有站在他身邊的一位身穿旗袍的年輕女子…… 我看見它們朝我微微點頭,然後轉身,看着陳先生,同時輕啟嘴唇,一聲鐘鳴似的聲音,響徹大地:魑魅魍魉,可敢一戰!? ------ 從土司王墓出來已經快半年了,我站在老家後山的山頭,看着遠處的夕陽。

    這個位置,就是當初做夢的時候夢見我爺爺和我奶奶并肩站立的地方。

    我很想看看,當初我爺爺和我奶奶在這個地方到底看到了什麼。

     張哈子坐在不遠處,一根細長的竹棍兒靠在他的右肩上。

    他正在假裝“眺望”夕陽紅。

    當初在土司王墓的時候,他說他在那口棺材裡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是後來任憑我怎麼詢問,威逼利誘全部試遍,他仍是不肯透露半個字。

     還記得剛從土司王墓出來的那段時間,張哈子滿世界的求醫。

    先是國内,然後是國外。

    三個月前,張哈子從德國回來,然後就徹底放棄了求醫,從此之後,他的身邊就多了那根細長的竹棍兒,不管他走到哪裡,都随身帶着。

     重慶磁器口的紮紙店,他沒再經營了,而是交給了我。

    說是交給了我,其實我隻是一個甩手掌櫃,很多事情,都是老李在處理。

    一些不方便老李出面的事情,才交由我去做。

    張哈子之所以會放棄紮紙店,是因為他找到了新的工作。

     三個月前,老司城徹底的被開發為旅遊區。

    張哈子就在老司城入口處,擺了一個地攤,那根細長的竹棍兒上挂上一塊布帆,上面寫着八個大字:摸骨算命、在世半仙。

    在這八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隻限年輕女性,不然不準。

     每個月月底,我都會去把紮紙店的分紅給他送過去,不過說真的,要是可以,我絕對不想去。

    因為每次我過去,他都會叫配合他演一場戲----無非就是我表情誇張的說,天啦,你這也太準了吧?簡直就是在世半仙!然後我就把屬于他的那份分紅給他。

    這樣一來,被騙的少女們一抓一大把。

     老司城的遊客越來越多,被張哈子摸過小手的年輕女子也越來越多。

    如果你去老司城旅遊,看見有個年輕的瞎子在算命,沒錯,那就是當年鼎鼎大名的張破虜。

    ----哦,忘了說一下,上次之後,張破虜一聲匠術付之東流,現在的他,是一個真正的張哈子。

     我也曾在旅遊區建立起來之前,先後試探着下過土司王墓,但是墓道損毀嚴重,每次走到一半就下不去了。

    後來保護措施更加嚴格,四處都有監控,我也就沒再下過墓。

    加上張哈子都還堅強的活着,我要是死了,他就真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漸漸的,我也就斷了求死的念頭。

     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站在這裡,看着遠處的夕陽,想要看清楚九獅拜象回頭望到底是什麼秘密。

    張哈子偶爾也陪我上來看看。

    他雖然看不見了,但是他分得清白天和黑夜,一如他分得清是非黑白一樣。

     他總是對我說,這個世界太黑暗,萬事不全,總需要一些光明來點亮。

     夕陽西下,張哈子說他餓了,要下去吃我媽做的飯菜,然後他就起身下山去了。

    這條路他已經走的很熟了,不需要我帶路。

    臨走的時候,張哈子講,哈挫挫,你文筆啷個好,要不,你把我們滴故事寫成小說撒。

    記到起,把我寫帥一點兒,另外,結局莫讓我變哈老。

     我點點頭,看着張哈子的背影,不發一言。

    等到他下山後,我獨自一人坐在山上,回憶着過往的種種。

     一坐就是一夜。

     當晨曦初現,一律晨光灑在遠處的青山,我似乎突然間明白,我爺爺奶奶并沒有給我弄出“過海”的格局。

    所謂的“過海”,其實就是要渡過人間的“苦海”。

    而我的苦海,便是“淩绛死、破虜瞎、小陽活”。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聽見我的身後有一個清冷的聲音低聲喚了一句:小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