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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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這當前輩的自然要替他們操心了。

    我幹女兒嫁給他就算終身有托,我死的時候也閉得上眼,算對得起阿香的親生父母了。

    ” 我趕緊打斷明叔的話:“幾千年來,中國勞動人民的血流成了海,鬥争了失敗,失敗了再鬥争,直到取得最後的勝利,為的就是推翻壓在我們中國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

    我革了半輩子的命,到頭來還想給我安排封建制度下的包辦婚姻?想讓我重吃二遍苦,再造二茬兒罪?我堅決反對,誰再提我就要造誰的反。

    ” 胖子剛好吃得飽了,他本就唯恐天下不亂,聽我們這麼一說,馬上跟着起哄,對明叔說:“明叔,我親叔,您甭搭理胡八一,給他說個媳婦,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卻愣嫌掉下來的餡餅不是三鮮的。

    您不如把阿香勻給我得了,我爹媽走得早,算我上你們家倒插門行不行?以後我就拿您當親爹孝敬,等您歸位的時候,我保證從天安門給您嚎到八寶山。

    向毛主席保證,一聲兒都不帶歇的,要多悲恸就……就他媽有多悲恸。

    ” 胖子拿明叔打诨,我聽着差點把嘴裡的牛肉全噴出去,正在這時一聲牛哞從洞屋的深處傳來,打斷了衆人的說笑聲。

    本來牦牛的聲音在藏地并不奇怪,但在這寂靜的古城中聽到,加上我們剛吃了牛肉,這足夠讓人頭皮發麻。

     我讓Shirley楊留下照顧明叔和阿香,對胖子一揮手,二人抄起武器,舉着狼眼摸進了洞屋的深處。

    進來的時候我曾粗略地看了裡面一遍,結構與其餘的洞屋差不多,隻不過似乎多了道石門,這時走到石門邊,便覺得情況不對。

     石門上滑膩膩的,有一個帶血的人手印,似乎有人手上沾滿了血,走的時候匆匆忙忙把石門帶上了。

    用手一摸,那血迹似乎還很新鮮。

     我對胖子點點頭,胖子退後兩步,向前沖刺,用肩膀将石門撞開,我跟着舉槍進去,裡面卻仍然沒有人蹤。

    隻見四周的牆壁上到處都是鮮血,中間的石案和木樁也都是鮮紅的,上面是一堆堆新鮮的牦牛肉,有幾張血淋淋的牛皮上還冒着熱氣,像是剛剛從牛上剝下來的。

    這裡是城中的屠宰場。

     我和胖子剛吃過煮牛肉,這時候都覺得有些惡心,忽然發覺頭上有個什麼東西,猛地一擡頭,一顆比普通牦牛大上兩三倍的牛頭,倒懸在那裡。

    牛頭上沒有皮,二目圓睜,血肉淋漓,兩個鼻孔還在噴着氣,多半截牛舌吐在外邊,竟似還活着,對着我和胖子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

     胖子舉槍想打,我匆忙之中看那牛頭雖然十分怪異,但卻沒有要傷害我們的意思,便先将胖子攔住,仔細看看這牦牛頭是怎麼回事。

     牦牛在活着的時候就被剝掉臉皮,然後再行宰割,這種行事我們曾經在輪回廟的壁畫中見到過,這倒沒什麼奇怪的,作為一種古老的傳承,象征着先釋放靈魂,這樣肉體就可以放心食用了。

     這間屠房中有個大木欄,兩邊前後都可以伸縮活動,這樣把牛夾在其中,任它多大的蠻力,也施展不得,屠夫就可以随意宰割了。

     那牦牛頭的身子就被夾在那血淋淋的木欄之中,牛身的皮并沒有剝去,牛尾還在抽動,無頭的空牛腔前,落着一柄斬掉牛頭的重斧。

    那顆牛頭則被繩子挂到了半空,牛眼還在轉動,似乎是牛頭剛被斬落的一瞬間,這裡的時間忽然凝固住了不再流逝,而這隻牦牛也就始終被固定在了它生命迹象即将消失之前的一刻。

     身首分離,而生命迹象在幾秒甚至幾分鐘之内還未消失的事,在生物界十分尋常。

    雞頭被砍掉後,無頭的雞身還能自己跑上好一陣子。

    古時有死刑犯被斬首,在人頭剛一落地的時候,如果有人喊那死刑犯的名字,他的人頭還會有所反應,這是由于神經尚未完全死亡。

     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從我和胖子發現這還沒死幹淨的牦牛頭到現在,它就一直保持着介于生死之間的樣子,難道它就這麼停了幾千年?不僅僅是這頭倒黴的大牦牛,整座惡羅海城中的一草一木,包括點燃的燈火、未完成的作品、被屠宰的牦牛、煮熟的牛肉、石門上未幹的血手印,都被定格在了那最後的幾秒鐘,而整座空城中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這一切都與毀滅惡羅海城的災難有關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災難,才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想到我們剛才吃的,可能是一鍋煮了幾千年的牛肉,不免有點反胃。

    這城中的種種現象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還是先撤到城外比較安全,等到明天天亮之後再進那蜂巢般的主城。

    于是我和胖子叫上Shirley楊等人,帶上東西按原路往回走。

     我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夜幕早已降臨,但這座惡羅海城中的光線,仍然是和我剛發現這裡的時候相同,如同處在黃昏薄暮之中,雖然有許多燈火,但看起來十分朦胧恍惚,也許連古城毀滅之時的光線都永遠地停留了。

    要不是阿香确認過了,我一定會認為這是座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