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穢亂内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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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

    罷,就當這是最後一次出入大坂内庭。

    不然幹脆不提此事,隻說高台院要出家。

    但這樣又怎能滿足光悅喜歡探究的心思——澱夫人到底是出于何種想法,才不願将少君托付給家康?想弄清這個問題,就須窺到澱夫人内心。

     宗薰這家夥,給我的什麼暗示啊!光悅心中埋怨。

     船到達大坂本城外,已是下午。

     門口,盛開的八重櫻沉沉欲墜。

    光悅在門口等着人去通報。

     秀吉在世時,男子絕不可擅自踏進内庭一步。

    光悅曾經認為那是理所當然,不以為怪。

    可今日他卻感到另一種意味。

    太閣對自己的年齡和相貌都有自知之明,他害怕讓年輕的姬妾們見到年輕男子。

    也許,他早已深知女人天生水性楊花。

     老天保佑,夫人千萬莫要讓我飲酒。

    光悅暗自祈禱。

     以送刀鞘為由求見澱夫人,本是說不通的。

    内庭有主管此事之人,若是比這更重要之事,直接找輔佐之人商議才最為恰當。

    然而他偏偏要見澱夫人,未免有恃寵之嫌。

    但若說到送少君腰間所佩之物,澱夫人必定會插嘴。

    從某種意義上說,光悅被當成了閑聊解悶的人。

     等了将近兩刻鐘,方才有人出來。

    “先生請進。

    ” 聽到下人這話,光悅出了一身冷汗。

    澱夫人不僅是少君生母,更是一個像阿菊一般在等着男子前去求歡的活生生的女人!想到這裡,光悅有些不知所措:對于女人,難道我真是過于死闆,我不知之事太多了。

     他邊想邊到了廳裡。

    廳裡雖沒有酒氣,可滿屋子一股令人窒息的脂粉味,讓人難以忍受。

     “光悅啊,讓你久等了。

    近前些吧。

    ” 澱夫人的容姿映在刀上,亦映到光悅的眼裡。

    這是一個比阿菊和妻子還要饑渴的風騷女人。

    她衣着打扮甚是妖冶,讓人想起熟透的果子。

     “夫人命小人做的刀鞘已經做好,今日帶過來,想在夫人面前把刀裝進去。

    ” “辛苦了。

    先給我看看。

    ” 這時有人端着盤子走了過來。

    于根來漆盤上方,光悅認出此人正是大野治長。

     這幹糧果然在她身邊——光悅心道。

     隻聽大野治長道:“啊,好!做得太好了!這必配得上已故太閣最鐘愛的一尺八寸正宗刀。

    快快讓他裝上吧。

    ”治長把刀鞘捧到澱夫人面前,語氣甚是親密,可以看出二人早已習以為常。

     謠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對這把自己嘔心瀝血打造出來的刀鞘,及将要裝進去的正宗名刀,光悅頓大生悲哀。

     澱夫人将刀鞘拿了起來。

    秀賴擡起眼睛,好奇地看着母親手中的東西。

     “這式樣算何種風格?”澱失人問道。

     “乃後藤佑乘風格。

    ” “這刀柄上的花紋呢?” “是取自古和歌意境:明石海上微波生。

    這兩隻鳥乃是白頸鸻,乃白金制成。

    ” “看起來有些像銀。

    ” “銀過些時日便會發黑。

    若是想讓其像黃金一般永放光芒,則非白金不可。

    ” “哦。

    好,那快快裝進刀罷。

    ” 此時下人手托裝在簡易刀鞘裡的正宗刀走了進來。

    光悅取回刀鞘,走到門口,背對衆人,将刀鞘中的竹刀換下,裝上正宗刀。

     天衣無縫,一尺八寸的正宗名刀俨然成了一位少年公子的佩刀。

     光悅聽說,皇宮裡近來發起了要任源氏家康為征夷大将軍的議論。

    如若成真,那麼秀賴将理所當然晉為權大納言。

    家康或許會以秀賴晉升為由,在此之前婉言謝絕升職之機。

    但無論如何,這把刀秀賴都不可或缺。

     光悅裝好了刀,突然聽澱夫人和治長、大藏局等人說要為這刀尋個侍童,跟随秀賴左右。

     “木村重成應該合适。

    ”隻聽飨庭局說。

     “那倒不如索性要來那位的兒子,讓他來捧刀。

    ”大藏局道。

     “你說的那位是指誰?”澱夫人責問道,“是内府的阿龜夫人?” “呵呵,奴婢說笑,夫人可别見怪。

    ” 光悅心頭一驚,難道是說,要讓家康剛剛出生不久的七子五郎太丸來做帶刀侍童不成?剛想到此,澱夫人又說了一句,話裡依然帶刺,愈讓光悅覺得奇怪。

    “阿龜夫人的兒子倒似合适,好像比少君大三四歲吧。

    ” 光悅完全不知阿龜夫人還有個那麼大的兒子,愈加疑惑不解。

    他在家康府上見到的阿龜夫人,看起來頂多不過二十二三,怎麼會有比秀賴還大三四歲的兒子?真叫人難以置信。

     裝好刀鞘,光悅又回到澱夫人面前,終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剛才好像說要尋一個帶刀侍童?” 聽光悅這麼問,澱夫人尖聲笑了,“原來你也在聽。

    ” “正是。

    制這刀鞘的時候,小人就在想,這麼氣派的刀,應該選一個什麼樣的捧刀人呢?” 光悅又轉向大藏局道,“剛才您說,在内府大人庶出諸子當中,有一位年紀相當?” 大藏局笑了,語帶嘲諷:“本阿彌先生,難道您不知道阿龜夫人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哦?” “呵呵,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 “那個孩子怎的了?” “被内府大人送到江戶撫養了。

    ” “小人說他的出身……” “他怎可能是内府大人親生?” 滿屋子的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然大笑。

    再不懂女人的心,光悅也能聽得出這笑聲不同尋常,裡面含着侮蔑和敵意,讓人有一種無法言說的不快。

     “連光悅先生這等高雅之人也上了大當。

    ”大藏局的亢奮非同一般,她再一次把揶揄的矛頭對準了光悅,“實際上啊,有人前來跟我說,不如讓夫人做了内府大人正室,這樣一來,也能保得少君平安。

    ” “哦。

    ” “于是,我便打探了一下。

    呵呵,要是夫人被那位阿龜夫人欺負可不行。

    ” 光悅默默點點頭,心中暗想:澱夫人身邊的女人真會這麼想嗎? “殊不知,那位阿龜夫人原來也曾是個寡婦。

    她先前的丈夫叫竹腰助九郎,原來乃是美濃齋藤氏的武士。

    齋藤氏被滅之後,尾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便浪迹于八幡山中。

    阿龜夫人便是那個時候嫁給他的。

    ” “當真?” “因此,我才未勸夫人再嫁。

    ” “哦。

    ” “然而,阿龜夫人懷上了竹腰助九郎的孩子,而這時竹腰助九郎在秋田介實季手下找了份差事,可不知因什麼自殺了。

    先生,内府不僅染指助九郎遺孀,連其前夫的遺孤也視為珍寶帶回江戶撫養,像這等男人,我怎會介紹給夫人做夫君?雖同為遺孀,但夫人可是堂堂太閣大人的遺孀啊。

    ”大藏局又大笑起來,接着道,“太閣大人的遺孀被助九郎的遺孀欺負了……萬一真發生了這等事,那才糟糕呢。

    呵呵呵呵。

    ” 光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原本不信宗薰的推測,可是剛才大藏局的一番話,卻印證了宗薰的猜想。

    澱夫人雖曾有再嫁之意,可家康毫無表示。

    光悅雖不認為這都是因了阿龜夫人,可那些傷了自尊的女人們定在想:就是因為那個女人!遂無緣無故把罪責推到阿龜夫人頭上,并對人家大肆嘲諷。

    但她們也萬萬沒有料到,阿龜夫人偏偏又是窮浪人的遺孀,連她前夫的兒子也被接到江戶城去撫養了。

     “阿龜夫人生的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竹腰萬丸。

    在被内府大人領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