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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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裡都是紙花,日曆上的日子還是香蕉公司來到之前的日子,畫框裡鑲着的畫是從沒有出版過的雜志上剪下來的,就拿附近地區來的那些羞怯的小娘兒們來說,鸨母一喊接客,她們除了裝模作樣,什麼也不會幹。

    她們穿着五年前剩下的瘦小的花布衫出現在嫖客面前,一句問候的話也不說,她們天真無邪地穿上這些衣服,同樣天真無邪地脫去這些衣服。

    情欲達到高潮時,她們會大叫“天哪”,并且看着天花闆如何坍塌下來。

    拿到一比索五十生地之後,她們便立刻去向鸨母買夾幹酪的面包卷來吃。

    那時鸨母會笑得更甜了,因為隻有她知道,那些食物也都是騙人貨。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當時的生活,開頭是閱讀梅爾加德斯的手稿,最後是到尼格羅曼塔的床上。

    他在妓院裡,發現了一種醫治羞怯症的笨辦法。

    起初,他毫無進展,他呆在房間裡,鸨母在他們興緻正濃的時刻走進來,把相親相愛的迷人之處向他倆作一番介紹。

    不過,時間一長,他開始熟悉人世間的不幸了,因此在一天夜裡,情況比往常更加令人心神不定,他在小小的接待室裡脫光了衣服,拿着一瓶啤酒,以他那不可思議的男子氣概,跑着穿過那座房子。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把鸨母始終笑臉迎客的态度看做一種時髦作風,既不反對,也不相信,就象傑爾曼為了證明房子并不存在而要燒掉房子一樣,也象阿爾豐索擰斷鹦鹉的脖子,扔進滾沸的炖鍋裡一樣,他都無動于衷。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感到,有一種共同的感情和友誼把他跟四位朋友聯結在一起,他一想到他們,就仿佛他們是一個人。

    盡管如此,他還是比較接近加布裡埃爾。

    這種關系是一天晚上産生的和宗教迷信的危害。

    ,當時他偶然提到了奧雷連諾上校,隻有加布裡埃爾一個人認為他不是在說笑話。

    甚至通常并不參加争論的鸨母,也擺出一副太太們特有的激憤樣兒,争辯地說:她有時确實聽說過奧雷連諾上校這個人,他是政府為了找個借口來消滅自由黨而捏造出來的一個人物。

    加布裡埃爾卻不懷疑奧雷連諾上校真有其人,因為他曾和他的曾祖父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一起打過仗,他們是親密的朋友。

    大家提到屠殺工人的事件時,記憶中的那些陷坑就變得特别深了。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每次提起這件事,不僅鸨母,甚至比她年長的人,都會起來駁斥那些神話,說工人們在車站上被軍隊包圍,兩百節車廂裝滿了死屍運往海邊,這些都是虛構的,他們甚至還堅持說,在司法文件中以及小學教科書上,一切都講得明明白白:香蕉公司從來不曾有過。

    這樣,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和加布裡埃爾就有了一種共同的關系,這種關系的基礎就是他倆相信誰也不相信的事實。

    這對他倆的生活影響相當大,結果他倆都發現自己偏離了一切都已消亡、隻剩下思鄉病的世界潮流。

    加布裡埃爾不管在什麼地方,有空就睡覺。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在首飾作坊裡接待過他好幾次,但是加布裡埃爾卻整夜整夜睡不着覺,被那些穿過卧室的死人鬧得無法安甯,直到天亮。

    後來,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把加布裡埃爾交給尼格羅曼塔,她閑下時就把他帶到她那從不得空的房間裡,在門背後劃上幾條直杠,記下他的賬,這些記号與奧雷連諾的欠賬緊緊地挨着。

     這夥人雖然在生活上亂七八糟,可是在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催促下,總還想做些固定的工作。

    博學的加泰隆尼亞人憑他古典文學老教師的資格和一間沒有多少書籍的書庫,領着他們整夜探讨這個小鎮的第三十六次戲劇性變化,而這個小鎮的人除了對小學校以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對新的友誼如癡似狂,同菲蘭達的冷漠相比,這種友誼就更可貴了。

    就在那些羊皮紙手稿開始以密碼的詩句向他揭示預言的内容時,他卻不再孜孜不倦地閱讀了。

    但是後來的事實表明,他有足夠的時間既出入妓院,又能做其他的事情,這就給了他一種動力,使他重返梅爾加德斯的書房,并且決心下苦功,不消沉,一定要解開這最後的謎。

    在加斯冬開始等待飛機的那個時期,有一天早上,阿瑪蘭塔·烏蘇娜感到非常孤寂,跑進屋來。

     “喂,吃人的家夥,”她對他說。

    “還不回到你的窩裡去嗎?” 她真是令人傾倒,穿了一身自己設計的服裝,挂了一長串她親手做的河鮮脊骨項鍊。

    她相信丈夫是忠實于她的,就不再使用那條絲帶了。

    自從回來以後,她好象第一次有了片刻的安逸意識的一種形式,是社會存在的反映,并反作用于社會存在。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不看就知道她來了。

    她雙肘支在桌上,挨得那麼近,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連她骨頭的響動都能聽到。

    她對羊皮紙手稿發生了興趣。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慌亂,糾正自己變了調的聲音,使激蕩的心情安定下來,喚起僵化了的記憶。

    他同她談到梵文的神聖用途,談到科學上預測未來的可能性,這種未來就象人們透過光亮能看到紙背面的字一樣:而且談到必須解開預言之謎。

    這樣,他們就不會完蛋。

    此外還談到諾斯特拉達馬斯的《世紀》,談到聖米勒納斯預言過的坎塔布裡亞的毀滅。

    他們談話雖未中斷,但他出生以來就隐伏在身上的那種沖動卻突然出現了。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把字放在她的手上,以為最後的決心會結束他的疑慮。

    她也滿懷柔情立即抓住他的食指,不過這種純真的感情是從孩提時代就有的,她在他回答問題的時候,一直握着他的手指。

    他們就那樣冷冰冰地呆着,什麼東西也傳遞不了的手指彼此勾連着。

    後來她從短暫的夢幻中蘇醒過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額。

    “螞蟻!”她叫道。

    于是她忘了那些手稿,邁着舞步走到門口。

    在那兒,就象往日下午家裡的人送她去布魯塞爾時她的表示一樣,用指尖向奧雷連諾·布恩蒂亞送去一個飛吻。

     “你以後再講給我聽吧,”她說,“我忘了今天是該往蟻冢上撒石灰的日子了。

    ” 她需要到奧雷連諾·布恩蒂亞住的那邊去做事時,便偶然去他房間一趟,并且趁她丈夫不斷注視天空的時候,在那裡呆上幾分鐘。

    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受到這種變化的鼓舞,常常留下來與這家人一同吃飯。

    而在阿瑪蘭塔·烏蘇娜回來的頭幾個月内,他是從不那樣做的。

    加斯東對此感到高興。

    在飯後經常長達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他說他的合夥人在欺騙他。

    他們已經通知他,飛機已經裝在一條船上,這條船尚未到達。

    但是他的代理人堅持說,那架飛機是永遠到不了的,因為加勒比海所有商船的貨單上都沒有這架飛機。

    然而他的合夥人卻堅持說那船是确有其事的;他們甚至暗指加斯東在信中對他們說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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