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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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的決鬥,可是兩夫婦卻感到了良心的譴責。

    有一天夜裡,烏蘇娜還沒睡覺,出去喝水,在院子裡的大土罐旁邊看見了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

    他臉色死白、十分悲傷,試圖用一塊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傷口。

    看見死人,烏蘇娜感到的不是恐懼,而是憐憫。

    她回到卧室裡,把這件怪事告訴了丈夫,可是丈夫并不重視她的話。

    “死人是不會走出墳墓的,”他說。

    “這不過是咱們受到良心的責備。

    ”過了兩夜,烏蘇娜在浴室裡遇見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他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

    另一個夜晚,她發現他在雨下徘徊。

    霍·阿·布恩蒂亞讨厭妻子的幻象,就帶着标槍到院子裡去。

    死人照舊悲傷地立在那兒。

     “滾開!”霍·阿·布恩蒂亞向他吆喝。

    “你回來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次。

    ” 普魯登希奧沒有離開,而霍·阿·布恩蒂亞卻不敢拿标槍向他擲去。

    從那時起,他就無法安穩地睡覺了。

    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過雨絲望着他的無限凄涼的眼神,想起死人眼裡流露的對活人的深切懷念,想起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四處張望。

    尋找水來浸濕一塊麻屑的不安神情。

    “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亞向妻子說。

    “看來,他很孤獨。

    ”烏蘇娜那麼憐憫死人,下一次遇見時,她發現他盯着爐竈上的鐵鍋,以為他在尋找什麼,于是就在整個房子裡到處都給他擺了一罐罐水。

    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亞看見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裡洗傷口,于是就屈服了。

     “好吧,普魯登希奧,”他說。

    “我們盡量離開這個村子遠一些,決不再回這兒來了。

    現在,你就安心走吧。

    ” 就這樣,他們打算翻過山嶺到海邊去。

    霍·阿·布恩蒂亞的幾個朋友,象他一樣年輕,也想去冒險,離開自己的家,帶着妻室兒女去尋找土地……渺茫的土地。

    在離開村子之前,霍.阿·布恩蒂亞把标槍埋在院子裡,接二連三砍掉了自己所有鬥雞的腦袋,希望以這樣的犧牲給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一些安慰。

    烏蘇娜帶走的隻是一口放着嫁妝的箱子、一點兒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親遺産--金币--的一隻盒子。

    誰也沒有預先想好一定的路線。

    他們決定朝着與列奧阿察相反的方向前進,以免遇見任何熟人,從而無影無蹤地消失。

    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

    過了一年零兩個月,烏蘇娜雖然用猴内和蛇湯毀壞了自己的肚子,卻終于生下了一個兒子,嬰兒身體各部完全沒有牲畜的征狀。

    因她腳腫,腳上的靜脈脹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兩個男人擡着的擔架上面。

    孩子們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艱難困苦,他們大部分時間都鮮蹦活跳,盡管樣兒可憐--兩眼深陷,肚子癟癟的。

    有一天早晨,在幾乎兩年的流浪以後,他們成了第一批看見山嶺西坡的人。

    從雲霧遮蔽的山嶺上,他們望見了一片河流縱橫的遼闊地帶---直伸到天邊的巨大沼澤。

    可是他們始終沒有到達海邊。

    在沼澤地裡流浪了幾個月,路上沒有遇見一個人,有一天夜晚,他們就在一條多石的河岸上紮營,這裡的河水很象凝固的液體玻璃。

    多年以後,在第二次國内戰争時期,奧雷連諾打算循着這條路線突然占領列奧阿察,可是六天以後他才明白,他的打算純粹是發瘋。

    然而那夭晚上,在河邊紮營以後,他父親的旅伴們雖然很象遇到船舶失事的人,但是旅途上他們的人數增多了,大夥兒都準備活到老(這一點他們做到了)。

    夜裡,霍·阿·布恩蒂亞做了個夢,營地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熱鬧的城市,房屋的牆壁都用晶瑩奪目的透明材料砌成。

    他打聽這是什麼城市,聽到的回答是一個陌生的、毫無意義的名字,可是這個名字在夢裡卻異常響亮動聽:馬孔多。

    翌日,他就告訴自己的人,他們絕對找不到海了。

    他叫大夥兒砍倒樹木,在河邊最涼爽的地方開辟一塊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莊。

     在看見冰塊之前,霍·阿·布恩蒂亞始終猜不破自己夢見的玻璃房子。

    後來,他以為自己理解了這個夢境的深刻意義。

    他認為,不久的将來,他們就能用水這樣的普通材料大規模地制作冰磚,來給全村建築新的房子。

    當時,馬孔多好象一個赤熱的火爐,門闩和窗子的鉸鍊都熱得變了形;用冰磚修蓋房子,馬孔多就會變成一座永遠涼爽的市鎮了。

    如果霍·阿·布恩蒂亞沒有堅持建立冰廠的打算,隻是因為他當時全神貫注地教育兩個兒子,特别是奧雷連諾,這孩子一開始就對煉金術表現了罕見的才能。

    試驗室裡的工作又緊張起來。

    現在,父子倆已經沒有被新奇事物引起的那種激動心情,隻是平平靜靜地反複閱讀梅爾加德斯的筆記,持久而耐心地努力,試圖從粘在鍋底的一大塊東西裡面把烏蘇娜的金子分離出來。

    大兒子霍·阿卡蒂奧幾乎不參加這個工作。

    當父親身心都沉湎于熔鐵爐旁的工作時,這個身材過早超過年歲的任性的頭生子,已經成了一個魁梧的青年。

    他的嗓音變粗了·臉頰和下巴都長出了茸毛。

    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裡脫衣睡覺,烏蘇娜走了進來,竟然産生了羞澀和憐恤的混合感覺,因為除了丈夫,她看見赤身露體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兒子,而且兒子生理上顯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

    已經懷着第三個孩子的烏蘇娜,重新感到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