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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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送你們到淮安界上;我日後見面,定自面謝。

    那時人也夠用了,牲口也夠使了,你們路上也可以快走了,你們太爺的公事 也可以早完了。

    不但這樣,再有那兩個人,便沿路護送,他們都是一氣,不怕有一萬個強盜,你們隻管大搖大擺的走罷。

    這是我給你們打算的、萬無一失的一條出路。

    大家隻管放心前去,不必猶疑。

    ”說着,便從膀子上褪下那張彈弓來,雙手遞給安公子。

    又對着張金鳳等說道:“妹妹,妹夫,當着二位老人家在此,你我今日這番相逢,并我今日這番相救,是我天生的好事慣了,你們倒都不必在意。

    隻有這張彈弓,是我的家傳至寶,我從幼兒用到今日,刻不可離;如今因我這妹妹面上,借給妹夫,你千萬不可損壞失落。

    你一到淮安,完了你老人家的公事之後,第一件是我妹妹的終身大事;第二件就是我這張彈弓兒了,務必專差一個妥當人送來還我,這就是你以德報德了,要緊要緊!”安公子聽一句,應一句。

     這時間,張姑娘心細,聽了這話,便問十三妹道:“姐姐你方才苦苦的不肯說個實在姓名住處,将來給你送這彈弓來便算人人知道有個十三妹姑娘,到底向那裡尋你,交代這件東西?”十三妹聽了,低頭想了想說:“有了。

    方才妹夫他不是說褚一官和他奶公姓華的是至親嗎?将來等你家華奶公趕到任上,就找他把這弓送交褚一官,轉交一位鄧九公。

    這鄧九公便是我說的二十八棵紅柳樹住的這位老英雄,他還算我的師傅。

     褚一官正是他的親戚,你家華奶公又是褚一官的親戚;這樣一交代,斷不會錯。

    我話說盡于此。

    送君千裡,終須一别,我也不往下送了。

    你老少四位夫妻,前途保重,我們就此作别。

    ” 大家熱喇喇的聽了“作别”二字,想到受恩深處,都不覺滴下淚來。

    那張金鳳更哭得硬咽難言,忍淚向十三妹說道:“姐姐,你我此一别,不知幾時再得見面!”十三妹道:“若論我,你今生見得着我也不定,見不着我也不定。

    但是萬事都有個定數,事由天定,豈在人為?”說着,撒手說聲:“你們請罷!”走 到樹跟前,解下那頭驢兒,就待騎上要走,忽見安公子啊喲了一聲,雙手把兩腿一拍,直跳起來說:“了不得了,這事可不好了!”大家吓了一跳。

    連十三妹也拉着驢兒問道:“這是為何?”安公子急得紫脹了臉說道:“姐姐且不要走,也不必細問,我們此時且急急的趕回黑風崗那座能仁寺去再講。

    ”十三妹說:“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落了煙袋了?”安公子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

    ”張老夫妻也幫着問他,他才指手畫腳的向大家說道:“方才這十三妹姐姐,不是在廟裡牆上題那兩行《北新水令》的詞幾嗎?我因見那詞兒的聲調雄壯,更兼書法飛舞,又推敲‘雲中相見’這句話,不覺出了神,正在那裡細看,不防姐姐催着快走,我一時大意,就随着大家出來,不想把那塊硯台遺落在那廟裡。

    這便如何是好?”十三妹道:“我隻道什麼大不了事,原來就為這塊硯台,能值幾何?也值得這等大驚小怪!”安公子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我這塊硯台,非尋常硯台可比,這是祖父留下的一塊寶硯;我祖父臨終交付父親,我父親半世苦功,都在這硯台上面,臨起身珍珍重重的賞給我說:‘你要好好用功,對了這硯台,就是同對着老人家一般,不可違背平日教訓。

    ’日後到任上,還要交還老人家。

     如今失落在這廟裡,叫我拿什麼回老人家的話。

    況且那硯台上的銘跋,镌着老人家的名号,現在廟裡又弄了這個未完,萬一被人勘破,追究起來,我當如何?走,走,走,我們快快回去。

    ” 大家聽了,也道:“這樁東西失落不得。

    ”都沒作理會處。

     十三妹沉吟了半晌,說:“這樁東西,誠然不可失落;但是眼下我們這一群人,斷斷沒個回去的理,這件事你也交給我。

    我此番回家得了空兒,本也要探聽探聽那廟裡和地方上的動靜;如今我就立刻繞道先到那廟裡,從廟裡進去,把你這塊硯台取 了,拿到我家,給你好好的收着,斷不至于失損。

    等你将來專人給我送彈弓來,就把那彈弓算個憑據,取這硯台;我這裡見了彈弓,交還硯台。

    那時兩件東西,各歸本主,豈不是一樁大好事麼?”安公子還在那裡猶豫。

    張金鳳聽了這句話,正好在心坎兒下,連忙說道:“姐姐說的有理,就是這等一言為定,不可再改。

    ”說着,倒催着十三妹快走。

    十三妹便一手帶過那頭驢兒,踏镫扳鞍,飛身上去,助上一鞭,回頭向大家說聲:“請了!”霎時間電掣星馳,不見蹤迹。

    這正是:神龍破壁騰空去,妖娆雲中沒處尋。

     至于後事如何?下回書交代。